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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面前不是易生那张带着些骄傲神气的清秀脸庞,而是面无表情的母亲。

“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错了。”

我温顺地低下头。

离开禁闭室的时候,我甚至回头望去,看向那个空空的通风口。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

易生是真的存在吗?

还是我因为过于恐惧,幻想出了一个男孩来陪伴我。

我揣手,却摸到一个硬硬的尖角。

是一叠从大到小排列整齐的46块钱。

我忍不住笑了,露出几颗牙齿。

5、我依然过着“抽血”-“请假”-“上学”-“抽血”的生活。

我无数次路过那家肯德基,都没有在里面遇见过易生。

我偷偷藏下了一块班上女生送我的巧克力,放在了家门口的花盆底下。

每天放学,我都翻开花盆,看看巧克力还在不在。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我都开始担心易生是不是被抓进警察局了时,那块巧克力终于消失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过了几天,花盆底下出现一袋牛奶糖。

我把它藏在我床与墙壁的缝隙里面,那里只有我能伸手进去,不会被爸妈发现。

每次我难过了,就偷偷吃一颗,甜滋滋的味道让我想起易生,我就不难过了。

上学放学的时候遇见他,我对他招手,他就远远地给我点头,不怎么搭理我。

然后回头就往花盆底下塞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一个学期下来,我竟然胖了一些。

我写小纸条告诉他,他回复:“喂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才胖两斤?

忘恩负义的家伙,给我胖十斤!”

胖十斤好难啊!

我哭丧个脸。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我小心行事,不会再被关禁闭,慢慢长大,等到十八岁了,我就逃出这个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易生一起走。

可是变故突然就来了。

那天晚上,爸妈接了一通电话就冲出家门,等再回来时,看向我的目光极其阴冷恐怖。

“佑景,明天开始,你不要去上学了。”

“景安他的肾脏衰竭了,需要换肾,你做好准备。”

我的心猛然一坠,“爸?

你不要这样,我会死的,我会……”我的身体本来就够差了,再拿掉一颗肾脏的话,我不觉得我能活下去。

“好了,一颗肾而已,你忍心见你哥哥离开吗?”

妈妈看向我,不耐道,“我已经给你班主任说了,你不用再去上学了。”

说完,他们看也不看我,便离开家门,我想应该是去陪哥哥了吧。

我回到我的房间,从床缝里面摸出一颗奶糖放进嘴里,还是那么软甜。

我用力的嚼着奶糖,一颗一颗地嚼,直到袋子里面空空如也。

这一次,不管吃再多的糖,我的泪水依然在簌簌流淌。

6、窗外是鸟语花香、万物萌发的春天,我却一点也体会不到那种生机。

爸妈这个月没有抽我的血,因为要我养好身子做换肾的准备。

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也没有余力去翻门口的花盆。

那个在黑暗中陪伴了我两天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咚咚”,我抬起头,月光下,一张清秀的,含着怒气的脸贴在我的窗玻璃上。

“江佑景,快开窗!”

是易生!

我连忙打开窗让他进来,“这可是二楼!

你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呗,不然呢,飞上来?”

易生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我,他今天的脾气好大。

“哦。”

我讷讷地应了一声,“怎么了吗?”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易生怒气冲冲,眼睛都睁大了些许。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纸条?

我给你的面包都过期了你也不去拿!

我还没问你怎么了呢!

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400块钱!

就算你嫌弃我是个小偷,是个混混,你也得把钱还上,不准给我玩消失!”

易生像连珠炮似的往外发问,我突然觉得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流浪猫,叫的很凶,但眸子里面全是脆弱和恐惧。

我的眼泪凝聚成珠,一滴滴滚落下来。

易生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归于无声。

他喃喃地吐出一句,“……你讨厌我了吗?”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怎么可能讨厌他!

我疯狂地摇头,“不讨厌!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你那么好。”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只是……”我低下头,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

“哥哥的肾脏不行了,爸爸要把我的肾换给哥哥。”

易生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他握住我的肩膀,头一次用这么认真的神态看我,“小佑,你必须离开,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的身体那么差,摘掉一颗肾脏,会死的。”

“跟我走!”

他坚定地望着我,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反正我的生活不可能更糟了。

反正……我看向我和他紧握的双手,感受着他粗糙手心里的温暖。

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勾起了一个微笑。

7、我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往易生的家走去。

一开始是我们并肩行走,后来是易生拉着我走,再后来是易生背着我走。

我有些沮丧地搂紧他的脖子,“对不起,我走不动了。

会不会很重?”

“你轻得跟纸似的,我都怕你被风吹跑。

再来两个你我也背得动。”

我戳了戳他消瘦的背脊,“我才不信。”

“切,这样呢?

这样你信吗?”

易生突然加快了速度,小跑起来。

夜风凉凉地吹在我们脸上,月光将我们温柔地照拂,我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地下室,也是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中,易生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天。

现在手电筒的光换成了姣白的月光,逼仄的地下室换成空寂的街道,不变的还是身边的这个少年。

易生粗重的喘息声就在我耳旁,我不由自主咯咯地笑起来。

“易生,你再跑快点。”

易生骂我,“你把我当马使唤呢?”

“驾,驾!”

我笑得更大声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债主!”

说完,易生也跟着笑了。

我们穿过了五条街,易生把我放下来,指着旁边的夜宵摊,“吃点东西,我家还有点远呢。”

他自作主张给我点了猪肝面,说是为了补血。

猪肝也挺好吃,我笑眯眯地接受了。

吃着吃着,我听见一道惊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江佑景!

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回过头去,是班主任!

糟了。

班主任用不虞的眼神打量了一圈易生,里面含着的鄙夷有如实质,让易生捏紧了筷子。

我挡在易生面前。

班主任严肃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跟男生出来玩,你父母知道吗?”

我强壮镇定,扯出一个微笑,“陈老师,他是我表哥,我爸妈当然知道啦。”

班主任沉默地看着我半响,最后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很不擅长撒谎。

你身后的这个男孩是个小偷惯犯,你不要和他接触。

“我通知你父母来接你,不要让你爸妈担心。”

8、“不要!

不要告诉我父母!”

可是不管我怎么说,班主任依然坚定地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我“咚”地一声给班主任跪下,班主任是个好人,对我很亲切,她也许会相信我。

“陈老师,求你不要打电话给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

他们会把我关在地下室,会抽我的血,把我的器官挖出来给哥哥用。”

我扯着班主任的手,不让她拨号。

班主任怜悯地看着我,“你爸妈说你患了严重的妄想症,所以在家里休学。

现在看来,你的病情确实很严重啊。”

她继续拨号,易生却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她的手机,扔进了面汤里。

“你懂个屁!

你们都是她父母的帮凶!

有病的是你们!”

易生一把将惊愕的班主任推倒在地,又拉住我的手。

“小佑,快走!”

我牵住他的手,在黑夜里用尽全力狂奔着。

“江佑景!

你别跑啊!”

在我们身后,班主任喊我的名字。

我回头去看她,她的脸上全是担忧。

她是个好人,也是个大人。

大人总是更信任和他们一样的大人,觉得小孩子的话不可信。

我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我们跑啊跑啊,我又累了,易生又开始背起我。

我听见身后越来越热闹,就知道班主任还是想办法通知我爸妈了。

我回头,远远地,看见家里的车向我们驶来。

“易生,他们追过来了。”

“嗯,我再快一点。”

“你跑不动了,易生。

把我放下来吧。”

“你闭嘴!

我跑得动。”

“易生……”我哭了,我摸到易生的脸,他也满脸的泪。

“易生,他们开了车,你把我放下吧。”

“我不要!”

易生带着哭腔吼道,“你会死的!”

我擦干泪水,努力微笑起来,“我不会死的。

等我做了手术,还要再吃很多很多的零食,你要继续给我带。”

易生终于力竭,摔倒在地,他的双腿已经开始颤抖了。

他也只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而已,甚至还比我小一岁。

车灯越来越亮,爸妈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咬牙,推易生的背。

“你还要给我带奶糖,带蛋挞和炸鸡,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我会饿肚子的。

“我不会死的,一颗肾而已。

易生,你别管我了!”

易生的泪水打湿我的手心,他也早就明白,其实在被班主任发现的那个瞬间,我们的出逃就已经失败了。

他就算不走,也只是跟我一起被抓而已。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自己走,固执地爬起来,继续背着我,哪怕脚步越来越慢,哪怕车灯离我们越来越近。

终于,车子横在我们的前方,爸妈和班主任从车里面钻出。

9、爸爸的拳头、妈妈的耳光、班主任的惊恐、易生倔强的眼泪。

场面乱作一团。

最后,易生被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爸爸还要再打,我挡在易生面前,“我跟你们回去。”

妈妈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左耳也是一片嗡嗡声,眼睛也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我突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挡在易生的面前,“不要打他,我跟你们走。”

“小、佑……”易生勾住我衣角,他充血的眼球含着真切的悲伤和绝望。

我摸上他的头发,有点扎手。

“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否则……”爸爸在我耳边低声威胁,我点点头,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我合上车门的一刹那,我听见易生小兽一般的呜咽。

9、我的肾脏还是被摘除了,就在我被找回来的第二天。

也许是怕夜长梦多吧,换肾手术被他们提前。

这是违法的事情,做手术的是被高额手术费吸引来的医生。

他也少见地对我露出了同情,“你的身体,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而且你哥……“就算换了肾,也就最多能延长两三年。”

我木然地看着顶灯,没有给出一句回应。

“你爸妈真是疯了!”

好在他也不需要我的回应,就自说自话起来。

手术结束后,我的后腰处多了一条约十厘米的伤口。

爸妈这几天对我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或者说他们忙着照顾术后的哥哥,没多少心思责罚我。

我看着镜子里面苍白枯瘦的自己,忍不住想,我还能活多久。

究竟是我先死,还是哥哥先死呢?

哥哥就像寄生虫一样汲取我的血液,我死了,爸妈预备怎么办?

再生一个?

花盆底下被塞了新的奶糖,我不用节省,可以大口大口地吃。

手术之前,我觉得无比绝望,光是想想都无法动弹。

可手术之后,我才发觉,生活其实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过了一个月左右,爸妈对我的态度又开始坏起来。

“明明换了肾!

为什么景安的情况还是那么糟?”

爸爸对着电话嘶吼。

“排异?

我不管什么排异!

我要我的儿子活着!”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爸爸的目光投向了我。

他挂了电话,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佑景啊,你哥哥还需要你。”

“医生说哥哥先前移植的肾不能用了,需要另外再换一个。”

“你再给一颗肾给你哥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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