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月光回来了,我让位。”
“那不行,你的腰,可比她细多了。”
当我被江湛捏着下巴亲的时候,我有时也会去想,当时为什么要做他白月光的替身。
好像有点,被他掐着陷进去的意思了。
从酒店的121层可以俯望整座城市,我的肩膀被他抵在落地窗上,背后就是一片灯火通明。
“江湛。”
我喊他的名字。
身前的人温柔地笑着,连动作也很绅士,可我有些害怕,所以被他逼到了墙角。
“嗯?”
他应地轻痒。
“陆琳琳回来了,我们约定的期限到了。”
“你讨厌我?”
他却不管我说的话,只是一味地靠近我。
冰凉的玻璃触到皮肤,我抖了一下。
我不讨厌他,我只是怕他。
我亲眼见他怎么处理背叛他的手下的,我亲眼见血是怎么溅到他脸上的。
他是怎么笑着的。
我遇见江湛那天,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被父母扫地出门,被欺负我的妹妹耀武扬威地践踏,因为没钱而交不起学费,路过小巷的时候还差点被混混尾随。
去快餐店打工,打翻了那碗西红柿蛋汤。
被客人自头顶淋下茶水淋了个遍。
我觉得人生走到头了,没有人要我了,去高架桥上准备跳下去,却被野狗撵着跑了一路。
最后被路边的坑洼绊倒,狠狠地摔在了路面上。
他那双白色的球鞋,就是这么出现在我眼前的。
很奇怪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比我小一点的。
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衫,撑着把黑色雨伞蹲在我面前。
他笑起来很温柔,很容易让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他有好感。
“你没事吧?”
他这么问我,我却把头撇向了一边。
“让我死。”
于是我听见他的笑声,轻痒,和在一片大雨里。
你知道吗,当人生落在最低谷,每一个上扬的弧度,都好像一场救赎。
江湛于我来说,也是那样。
我第一次见超跑,第一次感受低矮到地的底盘。
呼啸而过的风,嗡鸣引擎的怒吼。
开到山的最顶端,我却放声大哭。
他抬手擦掉的眼泪,粗砺的拇指带来异样的触感。
我怔愣的时候,他俯过身来吻我。
他带我去吃我没见过的东西,精致地不得了的料理被端上桌,费用是我从没想过的天价。
我拿筷子捡牛排吃的时候,他没嘲笑过我。
我要求煎八分熟的时候,他没嘲笑过我。
我跟他抱怨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上那么一点菜根本吃不饱的时候,他只是笑笑,说回去的时候再吃夜宵。
他带我去买了很多很多衣服,不管我喜欢的,还是我不喜欢的。
我盯着那一整层楼的衣帽间,怔愣了好半晌。
他只是从背后松松地抱住我,跟我说,我永远,永远不用担惊受怕了。
后来我知道,我和他的初恋长得很像。
是特别特别像吧,不然为什么他看我,总是有能腻死我的温柔。
江湛具体是干什么的呢,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他有钱,说不定也挺有势,因为我见过好几个在电视里才能出现的人物对他毕恭毕敬。
其实只要我问,江湛就一定会回答我的问题。
可我唯独在这方面,有些怕了。
我和他有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我知道,我是低到阴影里的尘埃,他是上天的薄光。
明明已经存在,可我却那么害怕认知。
但很快有一天,我就不得不知道了。
关于他的另一面。
我从没在江湛工作的时候去找过他。
酷暑和蝉鸣扰人,我却总希望那样的炽热久远一点。
我做了点东西,带给他当午饭后的消遣。
本该交给他的秘书的,可那天我鬼使神差,我想亲手交给他。
登上了前往他所在地的那辆车。
于是,车开往仓库,见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江湛,干什么事都很温柔的江湛。
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生气的江湛。
正把手枪,塞进一个浑身是伤的人的喉管。
那人在呜咽,可江湛他还在笑。
“想不明白为什么找到你吗?”
他勾起的嘴角,和哄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以前尾随过的一个女孩,现在是我女朋友,懂?”
“……”
我想起来,那个男人,是以前欺负过我的小混混。
可现在的江湛想干什么?杀了他吗?杀……人?
为了帮我报仇,杀……人?
不……我跑出去阻止的那一刹那,枪的扳机被扣响了。
惊起丛林一片飞鸟,割开夕阳残余的红魂。
血溅到我脸上,温热的。
直冲进鼻腔的硝烟,令人作呕的铁锈。
我听见有人在尖叫,好半晌,意识到是我自己的声音。
血,是红色的。
而江湛呢,是白色的。
他是白色的。
我本以为。
我醒来的时候,见到他的脸。
猛地朝后缩去,颤抖,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他在我面前,是不是永远都要那么笑着。
“还是让你看到了?”
他在我面前,是不是永远都要拿这么温柔的声线。
我猛地用被子盖住头,白茫茫的一片,直到听见他离开时关上门的声响。
我把自己缩好,一点一点,不发出声音地哭。
可脑海中,还是想起那天。
灰尘飘散的工厂,坐在椅子上的江湛。
他不以为意的笑,扣动扳机那颗子弹冲破喉咙时的声响。
血的温度,温热。
江湛,支着下巴,眼里一片澄澈。
江湛是晚上来找我的。
我抱着膝盖,提不起与他说话的兴趣。
他站在我面前,手插着口袋,光在他的背后,拢过一片阴影。
“我懂了,我让你害怕了,对吗?”
他的声线天生就令上头,清朗又温柔。
“我,不想待在你身边了。”
我抓紧了被子,听自己颤抖的嗓音,说出话有些晦涩,眼眶很疼。
我不敢看他,所以就观察他在地上的影子。
他好像在我面前蹲下了。
“为什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他无时无刻都想在哄我的语气,让我哭不出来。
我猛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我怕,你会杀了我。”
“……”
好半晌,他都没有声。
窗户只留了一道缝,晚风会偷偷钻进来。
“那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吧。”
平静,又淡然,随意就能将我内心骤起的浮躁抚平。
“你知道吧,你和一个人很像,你代替她待在我身边。”
“我供你读书,给你钱,直到她回来。”
“好不好?”
他问我,话像夏天戛然而止的蝉鸣。
“不要。”
“我会死的。”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杀死我。
我拽紧床单,咬着牙,泪水顺着布料弥漫,我感受到了一点湿意。
他碰我的手臂,我把他甩开了,不知哪来的勇气。
泪水把双眼模糊,我抬起头瞪他,落地灯的光落尽他的瞳孔。
“我说我不……”
话没说完,我生生停住了。
因为那把手枪,挑起了我的下巴。
将那个人杀死的那把手枪,挑起了我的下巴。
枪管是冰冷的,可他要是扣动扳机,子弹摩擦出膛是不是就能让枪管温暖呢?
他看我的眼睛里,温柔,缠绻。
他薄唇依旧微勾。
见我不说话了,他放下枪,撑着床垫。
因为他的动作,床陷进几分,微微浮沉。
他抬手拨开我的碎发,可我盯着他那截漂亮的手腕,带着贵的不得了的手表,握着那把枪。
直到他吻我。
被迫去承受他温柔地引导。
他是拿着枪在顺我的头发吗。
夜晚,有他满意而匿在风里的低喃。
“乖啊。”
我又回到了学校。
阶梯教室里,一隅午后的光落在桌面上。
稀疏的人影变换,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吵闹。
“嗨,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是班长,染着栗色的短发,笑起来很可爱。
“我……”
我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我。
可我话没有说完,就有三两的女生拽着她走了,她只好回身,跟我说本要说的话。
“你记得交学费啊,导员已经在催了。”
“……”
然后是上课,散乱的人群,昏昏欲睡的羔羊,教授在黑板上划下粉笔的痕迹,电风扇无休止地转着。
我在厕所的隔间里时,听见有人讨论我的名字。
是班长,还有她的朋友们。
“你知道吗,我今早上看见有辆豪车把林羡送到学校的诶。”
“什么啊,她傍上大款了吗?”
“好像是的,不然你说她怎么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天啊,好恶心,你说,她是不是当那些老总的小三啊?”
“她妹就比她好多了,她怎么这样啊……”
“好了好了,别讨论人家了,我只希望她快点交学费,拖了这么久,导员还一直催我,烦死了。”
最后一句,是班长的声音。
“……”
我倚在隔板上,听见她们三三两两的脚步渐渐消逝。
我才一点点,慢慢地,吸气,呼气。
厕所只有很高的一顶小窗,叶片的风扇转动,盯着那个点,窗外绿色的树影就会时隐时现。
某个如排山倒海般的失落,不知道会不会又那么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