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过短暂的幸福童年,直至四岁……
父亲去商场为她买生日离去,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商场意外倒塌,十天搜救,父亲的尸体是被挖掘机铲出来的,血肉模糊。
从那以后,她的生日就是父亲的忌日。
没有人知道,她患有幽闭恐惧症。
母亲将她视作仇人,每年生日都会把她关到房间里,让她体会父亲被埋在建筑物下面时的孤独、恐惧。
姐姐温荣枝成为母亲唯一的女儿,温母对外说小女儿也在那场事故中遇难了。
小学,中学,大学,哪怕她们都姓温,也不会有人将她们认成姐妹。
连顾时承也不知情。
她换上朴素的黑衣,捧着父亲最喜欢的茉莉花,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
温母开门,看到她捧得花,脸色瞬间大变,怒气冲冲抢过花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胡乱地睬。
温佳人唇角苦涩咧开。
“它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温母咆哮:“那也得他活着!”
“要不是因为你,我丈夫怎么会死!二十三年的日日夜夜,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你要破坏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来!”
同样的话,她听过无数遍。
“妈,你不要激动,先让妹妹进来,邻居会看到。”
温母恶狠狠地点头,拽着温佳人的头发,对着她的膝盖猛踹一脚。
两个膝盖直直落地,鲜花的刺插进去。
温母一路拖着她,拖到最偏僻的房间门口。
温佳人痛得丧失语言,她死死握紧拳头,即便再痛,她也忍着。
再痛也没有父亲被压时痛苦。
“去给你爸下跪磕头,求他原谅你。”
小房间昏暗诡秘,三道烛火发出微量的火光。
她被按着跪下。
温荣枝倚在门口,对此习以为常。
温母使劲按住她的头,重重按下去磕头。
“磕啊!你给我磕!说你错了!说爸爸原谅我!”
“说!给我说!”
温佳人一直不吭声,温母五官狰狞的要飞出来,一气之下,端起烛台往她头上砸。
火燎起长发,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温荣枝见温母还要对着头砸,这砸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妈,闹出人命你去坐牢,到时候我怎么办!咱们不生气了,让妹妹继续跪着,咱们先去吃饭。”
温母急促的喘气:“对,我还有枝枝,我还有枝枝……”
温荣枝看她一眼,确认人还活着,安抚温母离开房间,顺便把门关上。
小房间恢复寂静。
温佳人抱紧自己,自心底滋生无端的恐惧,她用头发挡住眼睛。
她安慰自己,看不见就好了,看不见就好啦……
透过缝隙,她看见父亲站在角落里慈祥的对她微笑。
眼泪喷涌而出。
爸爸,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出生……那样你就不会死了……
小房间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过了多久,温荣枝打开门,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外面是雾蒙蒙的晨光。
她扶着门,闭眼缓冲光对眼睛的刺激。
“阿年马上来接我上班,我让他顺便送送你吧。”
“那你要怎么解释。”
一句话弄哑温荣枝。
“呵,那你自己走吧,这里可不好打车。”
温荣枝冷笑着关门。
她已经够累了,不想再听到有关他们的任何事,那样只会让自己更累。
手机简讯震个不停。
分别来自公司同事和……沈愫。
沈愫:【为何突然决定去非洲?】
同事的简讯也是询问为什么突然去非洲。
温佳人心咯噔一下跌进深渊,她措手不及,赶紧联系平时相处得不错的几个同事。
“昨晚发的简讯,你怎么现在才回!”
同事听她并无去非洲的想法,也跟着着急:“你赶紧来公司,据说董事会已经接到你的派遣申请了,今天晨会就要讨论这件事。”
温佳人彷徨不已,她从没有过出国的想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愫可能看到她已读讯息,直接电话折过来。
“阿荣,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里?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谈。”
温佳人顾不上其他,“沈愫,你能不能来接我。”
她把地址发给他,不一会,沈愫开车抵达。
“你的头发……”
温佳人一瘸一拐跳上车,听到他的疑惑撩起头发定睛一看,头发烧没一半,这下不剪也得剪了。
下意识并拢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想被沈愫再看到膝盖处洇出的深色血渍。
“去我公司。“
她岔开话题,果然,沈愫被她带乱了思路,一脸凝重的询问去非洲是怎么回事。
“今早何董通话时,他告知我项目可能要换一个负责人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准备去非洲,没办法兼顾国内的项目。“
“你真的要去支援非洲?“
他抬头飞速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温佳人也一头雾水,她苦笑着说:“如果我说,我从没有去非洲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沈愫愣了愣,温润的眼眸恢复清澈,他直视前方,不由分说道:“我当然相信你。“
因为沈愫的信任,温佳人镇定下来。
她在车上给何懂打电话,告诉她调遣申请是个乌龙,郑重表示她并无去非洲的想法。
何董表示理解,让她去找人事部,走个程序撤回申请就行了。
温佳人松口气。
她回公司跟人事部申明了此事,眼前的人是被她抢走寰宇建设项目的上司的亲戚,阴阳怪气:“你们一家怎么回事,一会去一会不去,拿公司当你家开的?”
“家?”
她心中震惊,不敢置信掏出手机翻出温母的照片:“她来过公司?”
人事部瞥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撤掉调遣申请。
“对啊,她说她是你母亲。”
温佳人忘记自己如何离开公司,懵然回到车里。
沈愫体贴的没有多问,开车送她回家。
温佳人注意到这条路不是回新家的路,她说了新地址。车窗里倒映出惨不忍睹的头发,她心一动。
“先去其他地方。”
在路边随便找了家理发店,托尼手起刀落,杂乱的长发变成利落的短发。
都说剪短长发,剪断国王,望着镜中崭新的自己,温佳人心情复杂。
沈愫靠在车前等她,有过心理准备看到仍是一愣。
“很漂亮。”
手在口袋摸索,他紧张的拿出精致的红丝绒礼盒,“这条项链和短发很配,送给你。”
“还有……生日快乐。”
这是爸爸走后,她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她小心翼翼握住,生怕碰碎了:“你怎么知道?”
“上次何董给我的文档里,有你的生日。”
说完,他不好意思再看她。
她打开礼盒,是一条素雅的银链,中间吊着泪珠形状的蓝宝石。
温佳人眼眸湿润,发自真心的感谢:“沈愫,我很喜欢。谢谢你。”
沈愫把温佳人送回家后离开。
车子拐弯隐身于车水马龙之中,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对面方向开出来,停到小区门口。
出租房是老式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光时明时暗。
她低头找钥匙。
一双手突然窜出,捂住她的嘴巴,盖住下一秒就会发出的尖叫。
“是我。”
顾时承声音低沉,眼神幽幽的望着她,透着绿光。
顾时承?
他怎么知道这里!
“我在公司看到了你上了沈愫的车。”
“你跟踪我们!?”
顾时承嘴角噙着冷笑,因那句“我们”狭长的眼眸不善地眯起,略微俯下身,抚摸着她明显变短的头发。
“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沈愫?我真是小看你了。”
手掌逐渐下移,停留在纤细地脖颈上。
“这里也是他给你找的?温佳人,你看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差了,这么破的地方你也住的下去,我给你找的高级公寓不舒服?”
“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既然要分开,就彻底一点。”
顾时承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我说过,不要耍手段,欲擒故纵对我没用。”
温佳人平静拍开他的手。
“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说了。顾时承,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顾时承阴戾笑开,“别忘了当初是谁想方设法爬上我的床,把枝枝气出国。没有‘好’聚,哪来的‘好’散?”
“明天就搬回去,在我没玩腻之前,你休想逃离我!”
他低哑警告,对着光滑的脖颈毫不留情咬下去。
温佳人猝不及防,倒吸冷气。
“盖章。”
她气不成声:“顾时承,你是狗吗!”
……
因为顾时承的话,她睡了一个糟心觉。
翌日,化妆时,她还要想方设法遮掉咬痕,顾时承的行为是典型的脚踩两只船,从前爱他还不觉得,现在一看,渣男无疑!
坐上出租车回家,到了家门口,温佳人沉下心,走至门前,犹豫在空中的手,终是落下。
温母开门,看到是她,晦气的就要关门。
温佳人硬生生用手拦住,半个身子挤进去:“我的调遣申请,是不是你私自去公司替我提交的。”
“我不明白,你一向以做我母亲为耻辱,为什么还要以妈妈的名义影响我的工作!”
多年的隐忍一旦爆发,无边无界的委屈与酸涩排山倒海般涌来。
温母神情憎恨:“你以为我乐意?我是为了枝枝!你已经害死了你爸,现在还要害的你姐姐下半辈子不安生!”
“商场崩塌是开发商用了质量不达标的钢筋混凝土,事故调查结果当年就出来了,爸爸的死是意外,多少个家庭因为崩塌破碎,受到伤害的只有你吗?爸爸走了,难道我就不痛苦?只要想到爸爸是为了我才踏入那家商场,我比谁都要痛苦!”
“你可以因为这件事情怨我,可是这么多年,我偿还的已经够多了,退一万步讲,我需要愧疚的人是爸爸,不是你!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