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如意,可我的婚事,一点都不如意。
楚王娶侧妃那天,我这个正妃,听了一夜的窗根。
我才知道,我爱的那个男人,原来什么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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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宁川,早已是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都说镇北将军的嫡女,没脸没皮,成日里黏着男子跑。
不过,我不在乎,这辈子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做他的妻子。
前几日,宁川领命去漠北半年。
他走后我百无聊赖,天空都是灰暗的。
直到那天漠北传来消息,宁川遇险九死一生,但幸在被我父亲镇北将军所救。
我惊得浑身冰冷,恨不得立刻飞去漠北。
但紧接着来的喜讯,又将我冲昏了头。
圣上感念镇北将军救儿恩情,于是将他唯一的嫡女,赐婚楚王,择年底大婚。
母亲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孩子,我自小娇宠顺风得意,唯在喜欢宁川的一事上,受到了挫折。
但我始终相信,他会像所有话本里写的男主人公那样,最终被我真情打动,为我动心动情,爱我一生。
「娘,我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嫁给宁川了。明天就去庙中,给菩萨镀金身还愿!」
母亲被我的高兴感染,眉眼也都是欢喜。
「京城十座庙,如意想为哪尊菩萨镀金身还愿?」
「全部!」 我大声说着。
因为十座庙里的每尊菩萨,我都虔诚地祈求过。
我以为宁川对赐婚,多少是有点高兴的,至少他不讨厌。
可是大婚那天,我穿着绣了七年的嫁衣,坐在喜床上看到他时,被他眼中的厌恶刺伤了。
「你全家如意了吧?」 宁川勾着嘴角,言辞竭尽所能的讥讽,眼里还藏着隐忍的杀意。
「许如意,这楚王府现在都是你的了。但除了我!」
宁川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我如同以往每次,追了出去,但凤冠太重,我摔在院子里,脸被发钗戳破,流出血来。
但宁川没有回头,也和以往每次一样。
「快,帮我将血擦干。新婚之夜不能见血,会,会不吉利。」
因为我突如其来的受伤,后院里乱成一锅粥。
而我的新婚,自然也没有发生我偷偷梦过很多次,每次都会面红耳赤的洞房。
而宁川从离开后院,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他白天上朝、处理公务,晚上宿在书房。
但我每天还是站在门口等他回来,见到他高兴地跟着,像摇着尾巴的狗。
我并不在乎宁川的冷漠,因为我早就习惯了。
我告诉别人,宁川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冷了,像一块石头,我余生要做的,就是将他这块石头焐热。
「夫君,这道葱花豆腐,是我做的,很清香爽口。」
宁川吃了边上的鱼。
「夫君,汤也是我炖的,鱼头汤很鲜美。」
我的话没说完,宁川起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给过我哪怕一个眼神。
仿佛我是个人人看不见的鬼魂。
看着我做的三道他爱吃的菜,丝毫未动,我苦笑了一下。
我就是鬼魂,拼命缠着他的鬼魂。
宁川始终不来后院,皇后娘娘隐晦地问过我几次,成亲半年为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我想告诉她我和宁川还没圆房。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如果说了,宁川会不高兴。
能嫁给他,天天见到他,我已经如意了。
再多的,就是奢求了。
或许宁川不喜房中的那事?我体贴地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更要守口如瓶,因为不能让男人在此事上受挫。
但我想错了,又半年后,皇后以我不能生育为由,要给宁川纳侧妃。
赐婚的圣旨放在我的手上,我才知道,宁川要娶许解意做侧妃了。
「夫君,我,我不是不能生,我们根本没有住在一起。」
宁川是不是不懂,想生孩子需要……需要……
宁川紧扣我的手腕,冷冷地盯着我,一字一句仿若锤钉,打入我的骨髓,冰冷彻骨,疼到窒息。
「许如意,你不配为本王生孩子。」
宁川拂袖而去,比以前更加的冷漠。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口刺痛。
许解意不是别人,她是我那吃斋念佛的庶姐。
她的姨娘在漠北生庶弟时,因为难产而一尸两命。
许解意被送回云京时,已有十五岁。
她脾气温和善解人意,人如其名,似是解语花。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素色的长袍,站在枯树边冲着我笑,说妹妹真漂亮,眼睛比星子还要亮。
我以为父亲送许解意回京,是为了她给说亲。
可没有想到,许解意和我母亲跪求去家庙,说她此生只愿青灯古佛,为镇国将军府诵经祈福。
可是,为什么圣上突然将姐姐赐婚给宁川?
他们不知道姐姐礼佛吗?
对,对!姐姐肯定不愿意!
我丢下圣旨,跑回了家,去了宅院北面的家庙,见到了许解意。
「你来了!」
许解意依旧穿着灰色的长袍,清高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庶姐还是那个庶姐,她只喜欢礼佛,不喜欢世俗。
「姐姐,圣上将你赐婚给宁川做侧妃,但是你别怕,我这就去宫中解释。圣上这是乱点鸳鸯谱!」
许解意定定地看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脸,语气依旧很温柔,像清风拂面的解语花。
「如今朝中有人弹劾父亲,说他贪墨军饷,勾结外邦暗开马市中饱私囊。圣上为平朝中纷乱的奏折,十天前因一桩小事,打了大哥二十板子。」
打了大哥?还有人弹劾父亲?怎么会这样,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小,大家都保护你,你不知道也正常。
「但姐姐想告诉你,圣上因你无出将我赐给楚王,其实是安抚我们家。
「俗话说打一巴掌给颗枣,这个枣就是我的婚事,纵然枣发苦,我们也得吃了喊声甜!」
许解意看着我,仿佛真的羡慕我不谙世事,蠢笨无知。
「都是礼佛,在哪里礼,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如意回去吧,好好做你的楚王妃,等姐姐来陪你。」
我哭着离开了镇北将军府。
如今母亲、父亲和哥哥都在漠北,许解意出嫁的事没有人操办,我正思索着此事,却在大门口遇见了隔房的姑母。
姑母不喜我,也不喜我母亲,我们两家虽是近邻,却从不走动。
没想到,姑母如今居然出手帮许解意操持婚事。
姑母讥讽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蠢!」便径直去找许解意了。
回到王府后,我不敢找圣上,于是去找宁川,求他去取消婚事,可我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宁川,只等到了他的婚期。
那天前院喜气洋洋,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后院中,我想去看看,从来穿素衣的姐姐,穿着大红喜服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看到穿着喜服的宁川,会忍不住哭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喜宴结束,我带着圆儿去了宁川为许解意准备的小院。
闹洞房的人陆续离开,天上开始飘起了大雪,我不敢去前院,于是偷偷立在窗根下。
宁川不喜欢房里的事,他礼成后一离开,我就去照顾姐姐。
圆儿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但我只顾着关心为家族牺牲的姐姐,没有深究圆儿的表情。
「宁川来了,我听到他说话了。」
我贴着窗户,小心听着。
房间里,传来了宁川的声音,但他的声音让我觉得很陌生,不是冷冰冰也不是拒人千里,而是微微发颤,像是忍耐着情绪,激动不能自已。
「意儿,你终于是本王的了。三年来,我每一夜都在想你。」
「王爷,意儿也想您。每一次深夜木鱼声响时,都是意儿对王爷抒发的思念。」
「委屈意儿了,是本王无能!」
「不委屈,意儿得偿所愿了,就一切值得。意儿要去为菩萨塑金身。」
苏解意声音绵软,和她平时的矜持也大相径庭。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话,而是情不自禁的拥抱、亲吻声,以及我成亲一年不曾经历过一次的洞房。
雪花纷纷,冰冷沁骨,我抓着墙角的一根枯草。
我笑了。
「这事儿和我梦的不一样,居然这么恶心!」
圆儿满眼的心疼,扶着我踉踉跄跄,踩着黎明前的黑暗,往前走。
路上圆儿哑着嗓子告诉了我,她昨天听到的,关于楚王和侧妃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结合前后的故事线,终于明白了始末。
原来,三年前宁川去漠北跟随父亲行军,就认识了许解意,两人暗生情愫,并定了终生。
但许解意的母亲,是父亲好友赠的一个瘦马,身份卑贱。
她用了手段怀了许解意,父亲才勉强留她在身边伺候。
所以,就算许解意是镇北将军的庶女,但她的身份也不能做楚王妃。
于是,一对「有情人」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隐忍和谋算。
许解意为保不被嫁给旁人,回京后执意礼佛。
而宁川则回了京城,故意在我面前露面,对我示好引我喜欢他。
直到我及笄,他的时机到了,于是去了漠北,设计了一场受困遇险被我父亲所救的戏。
其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他娶了我做正妃,却不碰我对外说我不孕;他设计父亲被弹劾,让圣上打压镇北将军平息众怒。
但圣上又顾念旧情,一定会反过来安抚父亲。
于是,许解意顺理成章成了楚王侧妃。
「辛苦他们了,情深至此,如此辛苦忍耐和谋划。」
我讥笑着,晕倒在院子里。因为挨冻一夜身心受损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