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都笑容顿时凝结,盯着金锋,嘶声叫道:“小子,你想搞事是不?”
一脸肃容的金锋清冷说道。
“我看上的东西,没人能拿走!”
眼神中的那股豪情如高山般伫立。
余成都面色阴森,冷笑说道:“巧了。我也看上这个玩意了。”
“我今天还就非得把它买了。”
金锋淡淡说道:“你买不走。”
余成都冷冷说道:“你试试!”
金锋静静说道:“你试试!”
虽然金锋这个男人穿着打扮就像是个民工,甚至连民工都不如,但脸上那股子精气神却是有种目空一切的感觉。
金锋看自己的那股子眼神令余成都很不舒服,嘶声叫道:“我今天还真就买定这烟杆了。”
余成都话一出,身后那些个狐朋狗党兼小弟们齐刷刷的站出来,冷笑迭迭望着金锋。
周围的人微微变色,不约而同的往后退。
瞧这架势,估计要开片的节奏了。
曾子墨有些发慌,低低拽拽金锋,轻声说道:“不买了。我们走吧。”
金锋却是不不为所动。
余成都占尽天时地利,满脸嚣张,极尽蔑视扫扫金锋。
“跟袍哥斗。作死!”
大声叫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小子。在哥的眼里,你就是这个……”
“跟我斗?!”
“哥的钱堆起来,比你还高。”
“猴子,你这烟杆喊价多少?”
何猴子瞪圆了眼睛,摊开手来,五指张开。
余成都大叫一声好!
冷眼鄙视金锋,轻描淡写的说道:“五千就五千!”
“我,不还价。”
“袍哥人家不差钱!”
“这个鸡巴烟杆,我拿回去慢慢研究!”
何猴子大喜过望,双手伸出去就要从曾子墨手里拿烟杆。
曾子墨挨着金锋站在一起,玉臂与金锋的靠在一起,丝丝酥麻。
“怎么办?”
“我有钱。我们跟他抬价吧。”
金锋转头看了看曾子墨。
“我说过,你不放手,没人能拿得走。”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曾子墨却在金锋眼中看见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
一瞬间,曾子墨的心都在颤栗。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小子,告诉你没钱就别装。”
“现在这年月,比的就是谁的钱多。”
“你,现在没话可说了吧。”
“猴子,把烟杆给哥拿过来。”
何猴子嗳嗳应承,双手就要抢曾子墨的烟杆。
面对余成都和何猴子的步步紧逼,金锋此时此刻,上前一步。
沉声一字一句说道。
“规矩,还要不要?”
何猴子顿时间心中咯噔一下,浑身僵硬,双手定在半空。
慢慢抬起头来,摊主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兄弟……”
这一幕出来,令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余成都猖狂至极,大笑说道:“什么规矩?”
“你给我讲规矩!?”
“我钱多,我就是规矩。”
金锋冷冷说道。
“古玩行里有个规矩。一方买家没放下货物之前,另一方买家不得插手……”
“刚才,何猴子已经报了价,我朋友已经给了钱。”
“虽然何猴子没收钱,但这笔生意已经敲定……”
“这几位都是见证人。”
金锋声色俱厉的说道:“买卖双方都认可一千块,临到头却反悔……”
“何猴子,你想坏规矩吗?”
何猴子倒吸一口冷气,痛苦的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脸,一屁股蹲了下去。
古玩行里的规矩都是不成文的。
说白了就是先来后到。
何猴子大可反悔不卖烟杆给金锋,但何猴子却是不能这么做。
自己在送仙桥做了二十多年的买卖,这一行的规矩最为清楚。
正如金锋所说,自己刚才报了价,曾子墨也准备给钱了。
自己如果反悔,那么可以卖给余成都高价,不过,以后,这圈子却是没法混下去了。
品行没了,人就烂了。
而一边的余成都的狂笑戛然而止,笑容瞬间凝结。
这时候,金锋冲着余成都冷冷说道。
“余成都,你自诩袍哥人家,规矩你比谁都懂。“
“你,想坏了这行当的规矩吗?”
面对金锋的叱问,余成都面色悠变,忽青忽紫,哪有半点刚才的狂妄张狂。
鼻孔喘着重重粗气,明显的被气得不轻。
两只死鱼眼睛暴凸出来,死死的盯着金锋,恨不得将金锋一口吃了。
金锋坦然而立,静静说道:“规矩,还要不要?”
旁边的好些商贩全都默默无语。
古玩行里的规矩跟其他行业完全不一样,没有明确的法律法规,都是从百年前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自恃为古玩行里的人,都得遵守这个圈子里的规矩。
谁不遵守,谁,就没法子再混下去。
虽说余成都是大豪客,有钱人,但规矩就是规矩。
就算余成都有再多的钱,再大的势,也得守规矩。
围观的群众暗地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群众和游客们虽然不清楚古玩行的这个规矩,但刚才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事,确实是何猴子做得不地道。
余成都同样也仗势欺人。
周围人的眼神和表情一丝不落的掉进何猴子跟余成都眼里,两个人完全没了脾气。
足足停滞了十秒,余成都重重一挥手,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却又故作潇洒的大叫。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规矩,我比你懂!”
“烟杆——归你了!”
金锋轻轻扭头冲着曾子墨点头。
曾子墨当即将一千块递给了何猴子,准备走人。
何猴子捂住脸不敢吱声,后悔不迭,拿了钱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余成都愤愤不平,心有不甘,狠狠地看着金锋,冷冷说道。
“连个来历出处都不知道的烟杆,还花一千块……”
“民国鸡巴牌的烟杆,哈哈哈……”
“我也是的,跟个农棒子计较什么?”
“走,喝茶去!”
金锋慢慢转过身,淡淡说道。
“余成都,你算有点眼力界。”
“还知道烟杆是民国的物件。”
余成都冷哼一声,冲着自己竖起大拇指,大言不惭的叫道:“我爷爷袍哥人家,以前芙蓉城裕盛德就是我们家开的。”
金锋冷冷说道。
“你腕子上戴的是海黄鬼脸满瘤子手串,玻璃底,油润十足,没两年时间盘不出来,刚才我听人讲起,这样的手串价值数万。”
余成都哈了声,抬起手腕,傲慢回应:“小子还识货。”
“边角料的垃圾,你还当宝。”
余成都脸色顿沉。
金锋不疾不徐又说道。
“你手里拿的十八子是小叶紫檀满金星,满星自然淳朴、鳞纹细腻非凡、棕点致密、油光感足……也算是难得的物件。”
余成都更加得意了,白手套捏着十八子手串,指指金锋笑出声。
“小子,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行家。”
“告诉你,这手串是我家传的,到我这辈已经是第三代。”
金锋眼皮垂下来,冷然说道:“三代!?”
“就不怕你老祖宗从坟里爬出来。”
余成都面色一变,低吼出声:“小子,你说什么?”
金锋淡定从容,语气平静:“我说过你有点眼力……”
“也仅仅是只大号的青蛙。”
余成都闻言一愣,跟着狂怒。
却只听见金锋又说道:“小叶紫檀十八子、包浆厚实厚重,通红黑亮,牛毛纹几乎磨平,至少也能到宣统那会。”
余成都啊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十八子。
“你说宣统就宣统?你算……”
金锋不答话,接着说道。
“还有你挂着的金链子……”
“金子是九七八的大魔都通行标准,成色倒也不错,也是个老物件。”
余成都面色稍缓,慢声说道:“那是。我家可是开当铺的。”
“大黄鱼我都还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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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余成都边将胸口上的大方牌拿在手里,嘿嘿冷笑:“不过我家最值钱的可是这个。”
“看清楚点,山棒子。”
“镇宅之宝,清同治翡翠冰种阳绿大方牌。”
围观众人露出一丝羡色。
翡翠现在已经普及全国甚至全世界,低级翡翠早已泛滥成灾,价格一跌再跌,但高级翡翠却是一件难求。
尤其是清中晚期和民国年间的翡翠,那基本都是高等货色,传家之宝,价值颇为昂贵不菲。
余成都这块阳绿大方牌足有六七公分高,厚度也在五毫米以上,确实很是罕见。
在大方牌上刻着的是望子成龙,在阳光照耀下栩栩如生。
金锋眼睛微闭,冷冷说道:“大金狗链子不错,不过大方牌……”
“大方牌怎么?”
余成都忍不住脱口问道。
金锋嘴角斜上翘着,露出一丝鄙视。
“满清文士挂腰上的玉佩被你挂脖子上,还用大金狗链子戴着……”
“你说怎么了?”
余成都张着嘴,一时间愣是说不话来。
“像这样的装扮装束,在民国,只有一种人会这么穿戴。”
“那就是亡了国却还想装贝勒爷的八旗子弟,天天提着个鸟笼子混茶馆,身上穿的就是自己所有的家当……”
“坐吃山空,混吃等死,最后连狗都不如。”
啊!
这!
咝!
“噗嗤!”
一旁的曾子墨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春风拂面,美不胜收。
顿时间,所有人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周围的人哄笑让余成都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看着金锋,勃然大怒。
“你这个……”
金锋却是在这时候上前一步,冷厉叫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大难临头,离死不远!还敢戴这枚红宝冥器。”
余成都顿时吓了一跳,看看金锋,再看看自己中指的红宝戒指来。
“我戒指怎么了?”
金锋冷笑说道:“死人戴了三百年,被人挖出来卖给你,隔着十米都能闻到尸臭,你还当大宝贝。”
余成都勃然变色,却硬顶着指着金锋大叫。
“死人戴过的又怎样?”
“冥器也是古董!”
金锋阴冷的声音响起:“死人戴过,尸水烂肉侵蚀,被人掘出来暴尸荒野,怨气冲天……”
“你,每天还亲他摸他。爱不释手。”
“殊不知,那死人的怨气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一步步腐蚀你的身体。”
“等到死气窜到你眉心,陆地神仙都救不了你。”
“不知死活的东西!”
阴森森的话语令在场人浑身一颤,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一股股凉气从各个人的后脊冒起。
何猴子几个人当即打了好几个冷颤。
余成都面色陡变,青灰一片,右手不住颤抖,赶紧一把将红宝石戒指摸下来揣包里,白手套不住的擦拭中指。
金锋冷冷说道:“小叶紫檀十八子被你当普通货,冰种玉佩被你当大方牌……”
“就你这个不学无术、不讲规矩的败家混混,也配玩古董!?”
“还把冥器红宝戒指当宝的戴着……”
“要不是你家里的福荫好,你早就横死街头!”
“废物!”
这些话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如同一把把刀子无情的戳刺着余成都的心脏。
在场所有人全都变了颜色。
金锋单薄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变得如同一座高山。
曾子墨捂着嘴,怔怔静静的望着金锋。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接连不断的让自己惊讶惊骇。
“他……到底是谁呀?”
“怎么什么都懂?”
静静的看着金锋的侧脸,皮肤很黑,估计是天天晒太阳的缘故,衣着廉价又破旧,浑身上下加起来也值不了三十块钱。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他双眸中的豪情却是睥睨一切。
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俊脸,深沉厚重的犀利言语。
忽然,曾子墨芳心猛地一跳,玉脸径直红了。
余成都被金锋的话打击得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看见众多人都在嘲笑自己,其中还包括市场里好些个商贩们。
一直以来,自己的鉴宝水平都被商贩们推崇备至,现在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棒农民工骂得狗血喷头。
这简直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一时间余成都完全失去了理智,恼羞成怒,两眼都快喷出火来。
疾言厉色的叫出声。
“给老子上,打死这个龟儿子……”
余成都身后的跟班混混们立刻涌上来。
余成都指着金锋厉声大骂:“我操你……
听到这话,金锋横眉一挑。
左脚错步,往上横切。
余成都下面的话却是没有骂出来。
余成都背后忽然多了一个人来,伸手就给了余成都后脑勺一巴掌。
“给我闭嘴。”
余成都正是火冒三丈高的火山口上,被人打了一巴掌,暴怒至极,嘴里怒骂。
“哪个狗日的杂种敢……”
乍见来人,余成都倒吸一口凉气。
骂人的话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狂怒暴怒的一张脸在顷刻间转变成了笑容满堆。
“爸!”
来的那人满脸苍白,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胸口急速的起伏不定,呼吸粗重,手在不停颤抖。
“谁是你爸?”
“我没你这个女婿。”
“土匪,恶霸!”
“流氓,强盗!”
余成都顿时慌了神,嘴里嗳嗳嗳的叫着爸,脸上满是哀求和委屈。
双手抓着来人的手,一连声的说着对不起。
“爸,爸,爸爸,我不是故意,我真不是故意的……”
“都怪你这个山棒农民工……是他……”
来人恨恨的瞥了余成都一眼,咬牙切齿,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大叫:“住口!”
余成都完全被吓懵了,立马闭嘴收声,站在原地,手脚无措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山棒民工!?”
“亏你叫得出口。”
“要不是这位大师,我博雅斋早就完了!”
“滚一边去!”
此话一出,全场悚然动容。
来人疾步走到金锋跟前,恭恭敬敬的向金锋鞠躬行礼。
“对不起大师。”
“这人是我的女婿,是我管教无方,冒犯大师,请您原谅。”
这一幕出来,所有人全都呆立当场。
来的人大伙都认识。
锦城收藏协会的副会长、送仙桥里最有钱的老板,在全国古玩行里都排得上号的人物。
大师徐文章!
徐文章一亮相一出来,对金锋的恭恭敬敬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大师都要叫大师的人物,那得有多牛逼?
无数人看着金锋,就像是在看一座山峰。
高山仰止。
“大师是我来晚了,我女婿仗着那点家底不成器,冲撞到您,责任全部在我。”
面对徐文章的恭谨,金锋连话都不答,神色冷漠。
徐文章这时候又做出了一个令人惊恐的举动。
面对曾子墨深深鞠躬:“曾总,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
这下,在场的人全都懵了!
曾子墨不动声色,轻声说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一旁的余成都感觉不妙,小心翼翼的正要说话。
徐文章回头,指着余成都大声说道:“我一直就在后面,这里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这小王八蛋,仗着人多强买强卖,你们余家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丢尽了!”
“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狗东西!”
徐文章怒骂斥责,余成都哪敢有半点反抗,自己这个老丈人严厉不说,关键自己家里的老婆。
别看余成都在外面狂拽横,在家里却是像只小猫一样。
锦城男人,怕老婆,那可是全国出了名的。
“还不滚过来给大师道歉。”
余成都可是不愿意给金锋这个民工山棒子道歉,嘴皮子不停蠕动,磨磨唧唧就是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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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完,只见博雅斋老板徐文章紧紧揪住胸口,浑身哆嗦,双眼无神,面无血色,喃喃自语。
“两千万!”
“两千万呐……”
“我——好恨——”
这时候,金锋却是冷漠一笑。
“乾隆时期的景泰蓝在民国初年一件就能卖一千块大洋!”
“老天都城。一千块大洋,足够一个小康之家生活十年,衣食无忧!”
“景泰时期的景泰蓝虽然没有乾隆时期的精美……”
“但是,景泰时期的景泰蓝流传甚少,件件都是官窑重器。”
“其价格并不低于乾隆!”
“你,刚才夸口假一赔十……”
顿了顿,金锋寒声说道。
“我说过——”
“你——赔不起!”
噗通一声响,徐文章瘫倒在地,双眼翻白,早已吓晕了过去。
在场的几位富豪玩家都知道景泰蓝的巨大价值。
早在十年前,清乾隆一对掐丝珐琅多穆壶的成交价就达到了九千万。
在2012年港岛佳士得秋拍上,一对清雍正御制掐丝珐琅双鹤香炉落槌价则达到了上亿。
虽然最近几年景泰蓝价格不景气,但这樽名义上原产乾隆时期的景泰蓝花觚徐文章可是花了近两千万才拿到手。
两千万,只是本钱。
卖给曾子墨曾家,虽说只赚佣金,但也得两千五百万!
如今被鉴定为假货,亏了不说,自己夸下海口假一赔十,那就得赔两亿五。
饶是徐文章做了三十年古董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身家也不过区区上亿。
这一次将赔得倾家荡产!
这还不算什么。
自己辛辛苦苦三十年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建立起来的名声被毁。从此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
这个跟头栽得太大!
加上这次自己的雇主,也就是曾子墨,来头非同小可,尤其是曾子墨的爷爷,那可是一方巨擘。
自己竟然卖假货给曾家,将来一旦被高人揭穿,没人能承受得起曾家的报复,自己粉身碎骨都难辞其咎。
几个富豪藏家们俯视着昏厥倒地的徐文章,神色各有不同,暗地里也是摇头叹息。
同时,也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青年充满了敬佩和尊敬。
更有些畏惧。
金锋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冷冷的看着徐文章。
虽然不知道景泰蓝在如今世界的价格,但看徐文章从嚣张跋扈到现在的昏迷不醒,心里却是波澜不惊。
接下来的事却是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片刻之后,徐文章缓缓醒转,艰难的站起身子,垂头丧气,失魂落魄,整个人苍老了十岁,哪还有半点锦城古玩协会副会长的样子。
“是徐某栽了,对不起曾总。”
“终日打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睛……”
“愿赌服输,徐某甘愿受罚。”
“徐某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家店里,从今以后这家店就归曾总名下。”
“锦城再无博雅斋,再无徐某人。”
曾子墨轻摇玉首,轻声说道:“这是我朋友的一时气话,徐叔别往心里去。”
“徐叔的为人,爷爷和父亲都了解。”
“还好没有把这花觚搬回去,倒也没什么大碍。”
“爷爷和父亲那里我会去解释。”
“下面还得麻烦徐叔再帮着家里寻摸件好东西,你知道,我们时间很紧。”
这些话从曾子墨嘴里出来令在场的富豪们倍感惊讶之余,又复赞叹曾家不愧是屹立三世的锦城豪门望族。
心胸气度令人佩服。
听到这话的徐文章如蒙大赦,浑身竟颤抖起来,当着众多人的面竟然老泪纵横,深深的向曾子墨鞠躬道谢。
而旁边的金锋却是对此不置可否,依旧一脸冷漠,不发一言。
走出门的当口,徐文章鼓起勇气朝着金锋开口问道。
“请问先生大名。”
金锋头也不回,冷漠回应。
“你不配问。”
几个富豪也追到门口,遥望金锋背影,暗地惊骇。
从此圈子里也多了一个传说。
有一位少年,竟然连手都不上,单凭肉眼一看,就把纵横圈子里三十年的徐文章给打跪下了。
跟着曾子墨出来,曾子墨与金锋并排而行,偶尔偏转臻首侧望金锋,瑞凤双眸中充满了好奇。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是难以启齿。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
虽然穿着褴褛,但脸上那份坚毅和冷酷却令人望而生畏。
终于,曾子墨鼓起勇气,娇声细语。
“对不起啊,刚才我真的,没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都没上手就看出来那是假的了……”
“你很……厉害。”
好闻的异香幽幽淡淡,传入金锋鼻息,那是纯天然的女子体香。
清幽如雪兰,淡雅如茉莉,勾起金锋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忽然间,金锋转过头来,正与曾子墨对视。
黑曜石般深邃静谧的眼光透射过来,宛如一尊神像。
一瞬间,曾子墨只觉得芳心一抖,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金锋随眼一扫,落向远方。
曾子墨心底微微失落,因为自己发现金锋刚才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
曾几何时,锦城曾家最骄傲的公主竟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无视了。
“我怎么这样在意他……”
忽然间,曾子墨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禁不住的咬了咬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轻柔漫漫的说道。
“我陪你去医院吧。”
“再给你买……”
金锋开口说话了。
“你爷爷需要什么样的玩意?”
曾子墨愣了愣,娇声说道:“越贵越好,越有历史意义最好……”
“我爷爷还说,最好是名人用过的东西一类……”
“传承有序,来历明确的更好!”
“送人的吗?”
金锋淡淡的话语让曾子墨一怔,随即点头应是。
这个男子,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金锋随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地摊:“那里有根烟杆,可以拿去试试。”
“整个送仙桥,也就那烟杆还算个东西。”
曾子墨闻言足足愣了三秒,心底再次翻起阵阵浪涛。
急忙跟在金锋身后到了那个摊位,又是一阵惊骇。
这个摊位距离刚才站的地方足有二十米……
想起刚才在博雅斋发生的事,这个……男人他竟然能看这么远?
他难道是千里眼?
眼前的地摊并不大,长不过三米,一张彩条布上散摆着几十件各种工艺品。
摊主是一个操着中原口音的中年男人。
送仙桥本是锦城最老也是最大的旧货交易市场,虽然最近几年市场不景气,但那也仅限于文玩一类。
这并不妨碍这里的人潮涌动,川流不息。
金锋弯腰拾起地摊上毫不起眼的一只烟杆,黑黝黝的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烟杆,从烟锅直直抹到烟嘴。
反手将烟嘴递给曾子墨。
曾子墨看着手里的烟杆,压手感很重,长不过三十公分,材质应该是铜制的,颜色有些发暗,烟杆上有好些个铜锈铜绿,黑点密密麻麻,老旧斑驳。
上部的烟嘴是一个乳白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有好些个黄色、黑色的沁色斑点。
烟嘴的长度不过五厘米,两边摸着却是很光滑,有些像玉。
在靠着烟嘴的地方,刻着两个英文字母。
JB!
烟杆很普通很老旧,曾子墨拿在手里有些犹豫。
烈日之下,一男一女的奇特组合站在摊位前,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男的浑身又黑又脏,不是民工就是收破烂的。
偏偏身边站着一个国色天香般的仙女。
摊主对这对组合也是很好奇,起初斜着眼睛瞄了瞄,完全不在意。
突然看见曾子墨手上戴的名表、穿的衣服,腾的下就站起来,脑袋跟着就凑了过来。
“这位……美女老板喜欢这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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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上前一步,挨着挨着的将五帝钱收拢一堆。
刘教授伸手去摁金锋:“小伙子,有话好说……”
金锋手臂一抬,将刘教授的手弹开。五帝钱收齐,放进塑料袋,慢慢转身。
“三苏堂,空有其名。”
冰冷冷的话语令刘教授面色难看,一旁的少妇气得脸都白了。
冲着金锋大声喝骂:“还说你不是存心来找茬的,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刘教授沉着脸,嘴里冷笑两声:“小伙子,我倒想问问你,我三苏堂怎么个空有其名了?”
金锋淡淡说道:“五福五帝钱只给我两千,不是空有其名又是什么?”
刘教授嗯了声,怔怔问道:“宝福局?五帝钱?”
“小伙子,我再看看。”
“你没那资格。”
金锋慢声回应,揣好塑料包,转身就走。
刘教授嘴里嗳嗳了两声,目送金锋出门,手定在半空,暮地转头过来,冷厉的叫道。
“怎么回事?”
“当真是五福临门?”
少妇有些不安,一把挽住刘教授的胳膊,大半个身子紧紧贴着刘教授,低低说道。
“姐夫,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店嘛?”
“我哪知道这小子是个行家。”
听了少妇的讲述,刘教授恶狠狠的骂道。
“普通五帝钱那就算了,可是极品五福临门你都走了眼……”
“白半城、马老板他们几个放了话出来,重金求购。”
“一套就三万。”
“三万!”
“你……”
少妇嘟着嘴,猩红的大嘴巴凑在刘教授跟前,当着学徒工小宋的面肆无忌惮的咬咬刘教授的耳朵。
“姐……夫……”
“不就才三万块嘛……刚那凯子给你的鉴定费都是五万……”
说着,少妇的手不老实的往下。
刘教授眼睛鼓起来,咳咳两声,戳戳少妇的额头,亲了一口,色眯眯的说道:“都是给你留的。”
少妇吃吃的笑着,咬着猩红厚实的唇,拉着刘教授就上了二楼。
小宋眼馋的望着少妇丰盈的背影,暗地吞了两口口水,却是重重的啐了一口。
“禽兽。”
“婊子。”
金锋出了三苏堂,转悠了一圈,停在了一家古玩店门口。
望了望门脸牌匾上的两个繁体隶书大字。
“銭莊!”
金锋嘴角微微一撇,踏门而进。
这就是刚刚那少妇嘴里所说的銭莊。
门脸上的牌匾是用核桃木做的,銭莊两个繁体隶书大字刻画得刚劲有力,飘洒自然。
这样的字体,规规矩矩的电脑刻板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家叫銭莊的门店面积不过五十平米,门口没摆什么风水招财的玩意,陈设也简朴简单。
左边一长排的玻璃柜台,摆满了各朝各代的钱币,从贝壳币、刀币到铜元和人民币,上下两千多年,应有尽有。
墙上挂着一些个工艺品大钱,最大的直径超过了一尺。
这是风水钱币,一般人不会用。
右边空地摆了两张长条桌,一张茶桌,一张八仙桌。
两张桌旁都坐满了人低声的交流看东西,大多头发花白,在这些老头跟前都摆着各自的茶杯,还有自己的藏品。
头顶上,还挂着几个鸟笼,里面的八哥和画眉萩萩的叫个不停。
柜台里没人,金锋也不介意,拎了张椅子坐在门口。
在金锋的旁边,也坐着一个老头。
老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面色有些恍惚,两只手紧紧的抱着一个大公文包,呆滞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见到这个老头,金锋眼神轻轻一动。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在三苏堂里求爹爹告奶奶恳求刘教授的老头。
金锋看了看老头,再看看老头的包,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这当口,老头的电话响起来,老头接了电话,不停的重重点头,一直说是和好。
挂上电话,老头颓然无力一屁股坐下,掏出纸巾不停的擦着满头的汗水。
金锋就在旁边,电话那头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又过了十来分钟,店里终于来人了。
一个年纪六十多岁的老头,白衬衣,灰长裤,黑布鞋,长得高高大大,满头银发,目光炯炯,红光满面,精神头十足。
见到这人,旁边的老头眼睛顿时一亮,腾的下站起来,疾步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
“覃老。”
“总算等到您了。”
“我是孙林国,昨天薛教授跟您通过电话……”
覃老嗯了声,笑着跟孙林国握手,客套了两句:“不好意思来晚了。”
“省里有个关于张献忠沉船宝藏的研讨会,非得叫我们这些退了的老家伙些冒头凑人数……”
“你的事,老薛已经给我讲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过杂项这块我也仅仅摸到了一些门槛,要说精通,那可真不敢当。”
孙林国急忙摸出一个大大的红包,双手呈送了过去。
“您太过谦了,您是市里博物馆的老馆长,也是我们锦城数一数二的杂项专家,古钱币这块你在全国都数得着……”
覃老却是没有伸手去接红包,摆摆手呵呵笑说:“名声都靠吹捧出来的。”
“老薛跟你是校友,我跟老薛又是同事,都不算外人……”
“想当初八三年的时候,所里安排去岷江找张献忠的沉船宝藏,我那时候是旱鸭子,还是老薛教我会游的泳……”
“现在都老了。”
覃老的平易近人让孙林国很是意动,笑着说道:“那就拜托您老了。”
覃老也不矫情:“你的情况老薛跟我说了,情况特殊,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看出来……”
“先把印鉴的图章给我吧。年纪大了,眼力界不比从前,得多看看。”
说了这话之后,覃老偏头看看金锋,笑了笑。
“小伙子,还得麻烦你等下,我先给老白小弟看件东西……”
“他是昨天就约好的,哈哈,对不住。”
“小廖,给这位小兄弟泡杯峨眉毛峰。”
金锋淡淡说道:“请便。”
覃老看了看金锋,眨眨眼睛,笑了笑。
店里两张桌子都被那些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占了,覃老倒不介意,接过孙林国的竖八行信笺走到门口。
轻轻一抖,竖八行信笺抖得笔直。
一只鲜红的大印图章正对太阳,透射出血一般的红芒。
“胆昭日月!”
正面看,反面看,又拿放大镜出来看了两三分钟,覃老这才将信笺平铺到玻璃柜台上,重新换了一只十五倍的专业放大镜,一丝一丝的仔细查验。
孙林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缩头缩脚,紧紧的抱着大红包,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直的看着覃老的鉴定。
金锋看在眼里,心中轻轻叹息。
市博物馆老馆长,也就这点水平,神州……这方面的人才……
张献忠的宝藏!?
岷江!?
覃老这一看就足足看了二十多分钟,期间还停下来一会,闭上眼昂着头,似乎在脑子里查找资料。
看完信笺上的图章以后,覃老又取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可真把我给难倒了。”
“没实物,的确很难,呵呵……”
“不过别急,我叫粤东粤西的老朋友给我传点东西。”
“那些老家伙手里可能有这方面的资料记录。”
孙林国自然点头应允,再一次把红包送了过去。
覃老笑了笑,淡然说道:“不急。”
顿了顿,覃老对金锋招招手:“小伙子,该你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不?”
金锋起身将塑料袋放柜台上:“钱换钱。”
覃老呵呵一乐,拿起塑料袋一看,嘴里顿时哟呵一声。
“宝福局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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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周淼又说。
“傲哥会炒菜做饭,做得又好吃,夜排档生意火爆。”
“你人聪明,比我们谁都懂得多。”
“我,我连小学都没念完……”
“从帝都山出来到现在,我连春熙路都没过去几次,天天跟废品破烂打交道……”
“废品站不开了,我不晓得,我还可以干什么?”
金锋仰望着破烂的天花板,静静说道:“你想开,那就接着开。”
周淼低低说道:“我是残废,没多大的奢望。我就只想跟破烂候那样,收破烂收起了一栋楼。”
“到时候我挣到了钱,回老家,给我们几兄弟一人盖一栋别墅,再把娅娅和贝贝找到。”
“我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臭气熏人的潮湿房间里,金锋静静的躺着不动,眼眶里有些湿润。
周淼的话自己没法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淼转过身,背对金锋,嘴里轻声呓语说道:“锋哥,我想丹哥了。”
“我想娅娅……”
“我想贝贝……”
“我想帝都山,想我们的家……”
周淼的呓语缠缠绵绵,越来越低,终至不闻,发出匀称的呼吸,进入梦乡。
周淼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子捅进自己胸口,痛得发抖。
闭上了眼睛,紧紧的咬着牙。
这一晚,是金锋重生的第一晚,这一晚金锋一夜没睡。
原本在心里的计划随着周淼的梦话全部打消。
所有的计划,全部打消!
“一百年前,为了那片破碎山河,我,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希望……”
“谢谢你把我带回现在,如今山河依旧,国泰民安,时逢千古未有的梦寐盛世……”
“我,不用再背负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
“我,要好好的,活一次!”
凌晨三点,周淼就悄悄爬起来,开着废品站唯一的一辆电三轮出门去赶早市。
早市说白了,就像是民国年间的古玩鬼市,都是见不得光的。
周淼干这一行快十年,路子比金锋还摸得熟络。
当初几兄弟一起出来,流浪街头,什么都干过,最后金锋选择了收破烂。
这,是唯一不需要本钱的行当。
辛辛苦苦好些年,也是因为这个废品站,四个兄弟各自分道扬镳,只剩下周淼跟金锋还在坚持。
天刚麻麻亮,东边翻起了鱼肚皮,哐当当熟悉的声音响起,周淼的电三轮回来了。
加大的货箱里上拉着十几圈的五芯电缆,有拳头粗。
周淼拖着一条废腿跳下车,麻利的关闭大门,在大油桶里点上火。
吃力的的从车上拖下电缆,熟练的将电缆锯成一米一节,随即丢进大油桶里。
大油桶里的火加了废机油和柴油,燃得很旺,一股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塑料的焦臭铺满四周。
金锋静静的看着周淼老练的动作,轻轻的将烟蒂踩在地上,狠狠的搓。
时间指向七点,油桶里只剩下澄亮亮的铜芯。
周淼早已煮好了稀饭,端了一大锅出来,冒出腾腾热气。
就着咸菜和馒头,呼哧呼哧的大口吞咽。
八点多钟的时候,满空的焦臭还残留在半空,王大妈带着一帮子人到了废品站,前前后后走了一圈。
废品站临时关停。
如果要再开,必须先补办好手续,按照程序走。
“锋哥,现在怎么办?”
周淼站在五米高的破烂山上,看着堆满的破烂,静静的问金锋。
金锋换了身最干净的衣服,拎着一个塑料包,淡淡说道:“天塌不了!”
“看着家。”
走出废品站,金锋骑着板车去了草堂。
草堂的名气极大,这里是诗圣流寓成都时的故居。
杜甫先后在此居住近四年,创作诗歌两百多首。
唐末诗人韦庄寻得草堂遗址,重结茅屋,使之得以保存,宋元明清历代都有修葺扩建。
挨着草堂的旧货市场名气虽比不上诗圣,原先地方极小,后来经过扩建,面积颇大,每一间门面都得有送仙桥的两倍。
草堂、送仙桥和文殊坊并称锦城三大古玩城,草堂的设施最完善,摊位最多,还建得有大棚区,不用遭受日晒雨淋那份罪。
人气虽然比不了送仙桥跟文殊坊,但靠着草堂的名头,接待些五湖四海的游客,光是卖纪念品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一千五百万的准一线大城市,每一处地方都是人山人海。
大棚区里摊位很规整,摆放的工艺品跟送仙桥的差不离,大多都是文玩类的手串,文玩核桃以及烂大街的车珠子。
木雕、竹雕、漆器好些个都是大件货,有一排摊位是专门的玉石区。
金锋也就远远的望了一眼,没有过去。
站在十几亩的大棚区中央,金锋微微失神。
这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真正繁华盛世,就算是做梦也未曾梦见。
一百多年前,随便一个弹丸小国开着一艘战舰,轰上两炮就能割地赔款,只有真正生活在那个年代,才会懂得什么叫做屈辱。
大棚区过去,是整齐划一的门脸楼,门脸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楷书、行书、隶书、篆书。
门脸内的装潢也是古色古香,各有特色。
奇石斋过去,金锋进了一家叫做三苏收藏的古玩店。
这家店由两个门脸组成,面积得有八十平米,分上下两层,装潢带着明清风格,博古架和一些家具的摆设布局也有些考究。
凉悠悠的冷气迎面扑来,刚进门脸的左侧,摆着一盆富贵竹,右边是一个仿古的鱼缸。
这是典型的风水招财摆设,金锋暗自在心里点头。
随眼一打,店铺里博古架上摆着的一些瓷器尽收眼底,正面挂着四幅装裱好的字画,梅兰竹菊四君子。
落款是近代的一个人,金锋自然不了解。
角落里放着一块长两米多的功夫茶茶桌,直径一尺的树墩做的天然圆凳上,坐着两个人,悠悠闲闲的品着茶,低低的细语。
金锋站在门口没几秒,门口的红木仿太师椅上站起来一个少妇。
少妇三十来岁,身材倒也没走样,穿着一件黑色露肩长裙,妆化得很浓,一张猩红的大嘴如同鲜血一般,红得吓人。
两只眼睛上下一打量金锋,撇撇嘴,不冷不热的说道。
“你干什么的?”
虽然自己换了最干净的衣服,最好的鞋,但在对面少妇眼里,自己依然不过是区区不入流的一个路人。
这让金锋有些不舒服。
“收东西不?”
金锋淡淡说道。
冰冷冷的话让女人微微一愣,说道:“当然收。”
“你有什么?”
金锋将塑料袋掏出来,轻轻一抛,稳稳的落在方形茶几上。
少妇捡起塑料袋凑近了一看,咦了一声。
伸手招了招,叫学徒工送来手套,将塑料袋里的铜钱取了出来,挨着挨着放在方桌上。
随后又拿来了游标卡尺,先量了每一枚铜钱的尺寸。
少妇有些意动。再次大咧咧的招招手,又叫学徒工取了独眼放大镜,就是戴在眼睛上的那种。
这种放大镜金锋早已见过,那时候天都城跟大魔都钟表匠戴的就是这个。
少妇在测量过铜钱尺寸之后,又拿了高倍放大镜仔细看完,足足花了半钟头。
这个时间段,少妇也没叫人来招呼金锋,金锋就只能站着。
好不容易鉴定结束,少妇却又做出了一个令金锋想不到的事来。
叫学徒工拿来平板电脑,调开一个图片文档,将每一枚钱币挨着跟图片上的钱币相对比。
一来二去,大半钟头没了。
这边少妇在看钱币,另外一头角落里,两个男人里的其中一个叫了声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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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一声闷响!
电三轮陷进了泥泞的路面,任凭中年大妈再怎么用力扭油门,电三轮发出悲惨的呜呜哀鸣,却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金锋!”
“你回来得正好。”
“说,你们什么时候搬?”
金锋皱了皱眉。
这个王大妈就是这块地的主人。
王大妈的老公以前成绩不好,改革之后包产到户,因为这个原因,分到的田土自然是最差的。
这里地理位置偏远,又是沼泽地,俗称的烂包田,种庄稼肯定没戏,种其他的产出投入比例太差,久而久之,这块地就闲置荒废。
很多年前,王大妈就把这里租给了第一任的租客。
那就是金锋。
随着锦城一天天的扩张长大,好些个行业都被赶出三环四环,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很多无家可归、特殊职业的聚集地。
前些年地产疯狂的时候,这片地也被大老板看中,想要买下来建房,前前后后来了不下一百波老板,打桩一查地质,最后全都放弃。
“金锋,我告诉你啊,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啊。”
“环境保护事关百年大计,我身为土地庙居委会二组组长必须以身作则,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咱们这里可是土地庙的一大毒瘤……”
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一干老少噤若寒蝉,聆听着包租婆的训示,酷热到爆的天个个冷汗长流。
“我知道你们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难处,可你们也得理解我的难处……”
面对包租婆王大妈,金锋眉头皱了皱,静静说道:“要搬可以,退房租。”
一听这话,王大妈的跋扈啰嗦顿时戛然而止,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视金锋。
没过几秒便指着金锋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房租!?”
“你小子当初三百块钱一年就租了这五亩的地,八年了,到现在你还是只给三百……”
“你个臭小子……”
金锋淡淡说道:“那怨不得我,当初是你硬逼我签的十年合同。”
王大妈呆了呆,气结恼怒,指着金锋恶狠狠的骂了半天。
“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啊……敢这样跟大妈说话了……”
“别忘了,当初是谁收留的你……”
“你小子刚来的时候还没拖把高,连自行车都是大妈借给你的,现在长大了,敢跟大妈横了是吧!”
“车,是我五十块买的!”
“你,骗走了我们兄弟最后的五十块钱。”
金锋不轻不重的回应,推着板车往前走,进了一个铁栏杆院子。
“还是那句话,要搬可以,把大伙儿今年的房租都给退了。”
王大妈半晌没做声,周围的租客们看自己的脸色都不对了。
灿灿的冲着金锋背影骂了句臭小子。
“臭小子,告诉你,只有十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办……”
“你在我跟前拽没用!”
“能耐的,你把这地给买了,再建个大棚,随便你怎么玩……”
低头看看满是泥浆的道路,再看看自己白白的凉鞋,大声喝骂。
“三娃子,还不快过来给老娘推车。”
三娃子嗳嗳的叫着,一脚插进一尺多深的淤泥中,嗨嗤嗨嗤的推起了电三轮。
在众多人的努力下,土皇帝包租婆王大妈的銮驾开出厂房,众人不由得长长吁出一口大气。
相顾苦笑,下一秒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深深的忧虑。
天慢慢暗了下来,一团团黑云在西边的天空上汇聚,组成一个个诡异的图案。
破院子外的一盏桔灯如豆在将夜未夜的时分点亮起来,一片惨淡。
院子里的各种废品堆得有五六米高,各种破烂垃圾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散,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金锋却是早已习惯这种味道,甚至有些亲切。
“锋哥!?”
“是你不?”
矮矮的平房下,一个略带喘息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平房就三间小得不能再小的蜗居房,一个弱弱瘦瘦、满脸污垢的小男孩站在门口,迟疑的看着金锋。
“锋哥,我打你电话打不通。”
“被人撞了。”
放好板车,金锋把板车里收的破铜烂铁、塑料瓶、纸箱子、旧主机、显示器搬了下来。
瘦弱少年一瘸一拐的拖着一条腿过来,默默地将这些破烂一一归类码放在不大的院子里。
瘦弱的男生叫周淼,是金锋从帝都山里带出来的伙伴。
当年金锋的老爹和周淼的老爸以及其他几个人都是死党好基友。
某一天,几个好基友欢聚一堂祭天祭地喝血酒结拜兄弟,为此还宰了一头八年多的老母鸡。
结果真应了几个人发的毒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吃了老母鸡的几个好基友一起组团见了阎王爷。
一死死八个!
八口棺材,村子里的老人把自己存着的棺材全拿了出来,都还差两副。
家里没了顶梁柱,几个好基友的老婆撑不住纷纷改嫁远走。
包括金锋的老娘在内,带走了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走得无声无息,丢下了半大小子的金锋。
带着男娃,再嫁人很困难。
剩下的几个半大小子也就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十二岁那年,在山里活不下去的金锋带着三个人来到了锦城,第一落脚点就是这里。
周淼就是其中之一。
山里太艰苦,在城市里,总有条活路。
让几个兄弟都出人头地,就是金锋最大的希望。
还有自己的妹妹,金锋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她。
周淼默默地给金锋端来几个馒头外加一盘卤猪头,低低说了一句。
“傲哥给你留的。”
金锋抓起半冷不热的馒头轻轻咬了一口,看也不看卤猪头。
“我不吃他的东西。”
伸手将喷香诱人的卤猪头端走,看着在垃圾堆里翻翻拣拣的周淼,轻声说道。
“他什么时候来的?”
周淼将一堆易拉罐挨着踩瘪,轻声回应。
“下午……傲哥说……”
“他说了什么?”
“傲哥说,最近环保查得严,生意不太好,一天纯利润也就三百块。”
“他问我,我们的收入有多少?”
馒头塞在金锋咽喉,金锋闭上眼,端起五斤重的太空杯猛灌一口,费了老大的劲慢慢咽下馒头,沉声说道。
“他还说了什么?”
周淼背对金锋,期期艾艾的说道:“傲哥还说……混不下去就去找他。”
“他……那里还缺一个洗碗的,一个打杂的……”
金锋身子僵硬,鼻子里哼了一声。
“出息了!龙二狗!”
就着三块一斤的冷土茶咽下馒头,疲惫虚弱的身子骨慢慢有了一丝力气。
周淼轻轻说道:“锋哥,刚王大妈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咱们搬到哪儿去?”
“我看了新闻,查得好严。”
“东城陈胖子的收购站交了十万才开的门。”
金锋轻声说道:“不搬!”
短短两个字从金锋嘴里出来,说不出的坚定。
周淼弯曲的背微微一震。
“我听你的。”
踩完了易拉罐,称了重量,周淼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端着一锅废品放在金锋跟前,喘着气不停咳嗽。
“锋哥,你看看这些都是铜不?”
“早上老袁头拿过来卖的,我照铜的价格给收的。”
金锋低头一看。
这是一堆铜钱!
这些铜钱时间放置太久,长期没有得到保护,通过自然氧化和遇水凝结,牢牢死死的粘在一块,有的像是砖头,有的像是筒子。
铜钱上有不少的铜绿铜锈,有些铜钱死死的黏在一起,早已锈死。
有几个铜钱上隐约能看见乾隆、顺治和康熙几个楷体字。
“铜肯定是铜的,在清朝,各个省局都有铸币权,每个省局铸造的铜钱比例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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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墨对金锋的神奇除了感到惊骇,更多的是信赖。
“这烟杆怎么卖?”
“那个啊……你给……”
摊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狡猾的笑起来。
忽然面色一改,立马竖起了大拇指。
“美女真是行家啊,这烟杆来历可是太大了。”
“知道咱们巴蜀以前有个大军阀,叫尹昌衡的吧。”
“这个可就是他当年最爱的随身烟杆。”
“知道尹昌衡是谁不?美女。”
“那可是咱们巴蜀两地所有大军阀的祖师爷。刘湘、杨森、刘文辉这些个当年的草寇王都是他的徒弟徒孙……”
喋喋不休的摊主一连串不停息的话出来,曾子墨不由得捂住了嘴。
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摊上的平淡无奇的烟杆都有那么大的来历。
那摊主似乎就是个天生的演员,嘴里的台词也背得溜熟。
肢体的动作也表演得夸张而又滑稽。
左看右瞧,压低声音,沉声说道。
“美女你看见这两字没有?”
“JB!”
“那是杰宝的意思。”
“嘿嘿,尹大督军……的字号就是杰宝!”
“这,可是宝贝!”
摊主熟溜的言语和一本正经的表情把在场的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尹昌衡在巴山楚水可是太出名了,辛亥革命时期的大督军,还带队在西边平叛过的,在民国初年,那可是巴山楚水的扛把子。
这烟杆竟然是他的,那可就值老钱了。
“荒谬!”
一旁的金锋冷冷叱道。
“尹昌衡原名昌仪,字硕权,号太昭,别号止园。”
“杰宝字号从何而来?”
摊主顿时张大嘴,瞪大眼,瞬间石化。
但凡是在这里摆摊卖工艺品的,都是些猴精的生意人。
长年累月的练摊早就让他们练就了一张死人都能说活的嘴。
只要是个物件,不管是工艺品还是古董,他都能给你说个典故出处来。
哪怕沾到一点点的名人的光,那这物件身价肯定不菲。
摊主眼力界不差,见到曾子墨的衣着打扮,原本还以为借着尹昌衡的名头能敲一笔。
哪曾想到被这个破烂民工少年一下子揭穿了老底,一下子自己想要占便宜的心思便没了下文。
“多少钱?”
金锋开口问价,摊主赶紧收敛起那一套小九九。
不用说,这个少年肯定是个行家无疑。
小小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一狠心,张开右手巴掌,喊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想的天价来。
“五千!”
话刚落音,金锋轻描淡写说道:“五百!”
摊主一听,嘴角一抽,好莱坞影帝般的演技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
苦着脸,皱着眉,陪着笑,打了个哈哈,眯着的眼睛里却是透出一丝光亮。
做生意的不怕你不买,就怕你不问价。
不怕你不问价,就怕你不还价。
尤其是在古玩这一行。
只要你还价,那就证明你有意向购买。
这烟杆前天在西城区拆迁户手里收的,所有东西打包还不到一百块。
就算是五百块卖给金锋,那也是五倍的暴利。
很明显,摊主也是个老手,虽然已经有了卖的意愿,但却不肯就这么卖了。
苦着脸的摊主一个脑袋甩得就跟拨浪鼓似的,嘴里一迭声的叫着太低。
“我说兄弟你也太狠了吧,哪有你这样还价的。”
“你还安不安心买!?”
“这虽说不是尹昌衡的烟杆,但好歹也有标记撒……你看这JB,这就是标记,这就是牌子……”
金锋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你确定要五千!?”
摊主咝了声,讪讪的笑着。
金锋偏转头冷冷说道:“不买,还他!”
曾子墨呆了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刚才明明是金锋说的整个送仙桥就这根烟杆是个物件,现在,怎么又不买了?
心里这么想,但曾子墨听话的将烟杆就要放下。
对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的男人,曾子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嗳嗳嗳……”
“这样何必,何必这样……”
摊主赶紧打圆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兄弟,你看这烟杆就不说了,烟嘴摸着可像是玉来着……”
“好歹你也多给点……”
“五百块也太低,太低,我也赚不了几个……”
“总得要吃饭不是。”
曾子墨素手悬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扭转臻首望着金锋。
“烟嘴是玉不假,沁色杂乱不堪,烟杆杆身磨损严重,铜绿铜锈满身。”
金锋曼声说道:“气管不通,还得重修。”
“这样的烟杆,最多值五百。”
“多了不要。”
冰冷冷的短短一句话,把这根烟杆说得一无是处,旁边的好几个路人都点头认可。
曾子墨脑子有些迷糊,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难道他要杀价?”
眼前的摊主面色难看,就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心里却是暗自咒骂。
这个破破烂烂的年轻人不但是个行家,连杀价都这么狠。
一刀就给自己砍了十分之九下去。
停滞了几秒,摊主仍旧不死心,做最后的挽留,嘴里的语气也变得异常和蔼。
竖起大拇指说道。
“大兄弟,您是行家,我何猴子领教了……”
你看这么热的天,你跟我都做抗日英雄,都不容易不是……”
“我们男人无所谓,晒得越黑越健康,可这位美女老板可跟我们不一样……”
“你瞅瞅,人美女比电影明星还漂亮,可这么大的太阳,人连一把伞都没带,搁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
“给美女晒黑了,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不是。送仙桥好歹也是全国十大旧货市场之一,每年来这里的明星可不少,我也见过不少……”
“可像这位美女这般沉鱼落雁级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话曾子墨听了,心里莫名的欢喜,很是受用。
这个叫何猴子摊主很是会说话,当下就要开口买了这烟杆。
就凭这话,就值五千。
五千块,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
这时候金锋却冷冷说道:“烟杆值五百,你话说得好,多给三百。”
“八百块。”
几句话就让金锋改口,足见何猴子的嘴巴确实厉害,就连旁边的路人都觉得摊主这个很会做生意。
曾子墨我买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却被金锋的话压了下去,心头有些微微不悦,望向金锋的瑞凤双目中,多了一丝幽怨。
“我就值三百块吗?”
何猴子却是暗暗窃喜不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本来五百块就能卖,你瞧,几句美言,这不又多了三百!?
小眼珠子转了两圈以后,何猴子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大兄弟,再加两百!”
“一千块。一千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你多加两百,你看看你这位美女老板,穿的一身名牌,就当给我多添两百块的辛苦钱……”
“我家里两个孩子都在念高中……”
金锋脸色一沉,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多了一分冷光。
“不要,走!”
“我买!”
几乎就在同时,金锋跟曾子墨同时说出这话来。
金锋眼神一顿!
曾子墨心头一紧,咬着唇柔声说道:“我……对不起……”
“他也不容易……钱不多,我们就……买了吧。”
悦耳的声音如山涧山泉般流淌,叮叮咚咚,敲击在金锋的心底。
见到金锋没说话,曾子墨轻吁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一叠崭新的红钞票数了十张过去。
“我买了,谢谢。”
何猴子也是长吁一口大气,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层细细的汗珠。
总算是搞定了这笔生意,一赚就是一千块,十倍的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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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吐了数口,孙林国突然嗷的一声凄惨的嚎叫,整个人软软的如棉花般倒在短发女子怀里。
脸上却是生机活泛,活了过来。
短发女子长吁一口气,把孙林国放在地上,自己也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这回,三个人全都倒下了。
金锋右手就跟患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毫无规律节奏的抖着,体内更是如同遭受了大卡车的撞击,气血翻涌,天昏地暗。
足足过了好久,金锋才缓过气来。
抖抖索索的摸出烟来,点了几次都掉在地上。
自己用的是鬼针。
鬼针号称九针,其实变化九九八十一针。自己仅仅学了前面的七十二针。
刚刚自己用的四针齐下,已是极限。
这副身体,真的,太差!
金锋深深吸了半截烟,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抱着太空杯猛灌一气,呆呆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孙林国。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人群自动闪开,进来了一位医生和两名护士。
见到眼前的情况,年轻的实习医生有些发懵。
“你们……谁有事?”
金锋摇头,另一边孙林国这时候也坐了起来,闷闷的喝着金锋的水,呆滞的摇头。
医生将视线转到中间的短发女子身上。
短发女子穿着性感而暴露,全身湿漉漉一片,这种打扮的人,不是公主自然就是……
“小姐……”
“小姐你妹!”
短发女子一下子站起来,开口就骂:“你妈才是小姐,你妹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你特么狗眼睛瞎了!”
短发女子如同一只瞬间炸毛的刺猬,冲到医生跟前,一把揪住实习医生白大褂,手指在医生的胸口戳来戳去。
“再叫老娘小姐一句试试?”
“叫啊!”
“能耐的再叫一句。”
实习医生完全没预料到眼下的情况,气得脸都白了,嘴角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着实习医生来的两名护士看不下去,开口劝和,短发女子当即冲着两护士就破口大骂。
地道的锦城本地骂人的话出来,那可就太难听了。
短发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吐字清晰,宛如百灵鸟。
但速度却好似机关枪一般,突突突一连串几十句骂人的话飚射出来,瞬间打得两个护士千疮百孔。
实习医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说道:“美女小姐……你……”
你字后面的话再也没叫出来,短发女子乍然转身,柳眉倒竖,一个弓箭步上去,飞起来临空一个膝击,重重打在实习医生下巴上。
顿时,实习医生凌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金锋的板车里。
短发女子行凶施暴以后,却是不为所动,拍拍手冷笑一声。
“有种爬起来再叫啊……”
“踹死你个龟儿子。”
暴力的短发女子暴力的手段出来,旁边围观的群众赶紧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两护士更是吓傻了。
谁曾想到过美得跟一朵花似的活力女孩竟然是这么一个暴力狂。
“你,你……打人……”
一个护士颤声叫着。
短发女子哼了声,扬起拳头叫道:“打人!?”
“你也好意思说?”
“再说,连你一块揍!”
两护士吓得哇哇大叫,当场就哭了,一个人打电话报警,另一个打电话通知自己医院。
本来是来救人的,结果……先得救自己人了!
短发女子压根就没把这两护士放在眼里,转过身来漫步走到孙林国身前,毫不客气的踢了孙林国一脚。
“有没有事?”
“说话。”
孙林国虽然被救活,但脸色晦暗,双目呆滞无神,呆呆的摇头。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多好。”
“死了多好……”
短发女子勃然变色,怒骂出口。
“我特么为了救你,连老命都差点除脱了,你特么这人连句谢谢都没有。”
“你特么还算是人不?啊!”
“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家里老人怎么办?”
“听口音你是山西那边的人吧?客死异乡就是你追求的?”
“几十岁的老男人了,屁大点事都扛不住,你白活了你。”
短发女子骂起人来还真的不客气,孙林国被骂了一通,却是呆板如僵尸,喃喃自语的说道。
“活着还真不如死。”
“真不如死……真不如死……”
短发女子切了声,露出深深的鄙视,厌恶的叫道。
“我特么花了大力气才救了你,你还是要死……”
“要死给我死远点,眼不见心不烦,赶紧滚蛋……”
孙林国捂住脸,老泪长流。
短发女子哼了哼,伸手拔了孙林国胸口和脑袋上的毫针,来到金锋跟前,居高临下看着金锋。
“喂,收破烂的,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会鬼针,高手在民间啊。”
“叫什么名字?跟谁学的针法?”
金锋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腿脚还有些发软,抽着闷烟,不发一言。
“哟呵。给老娘装酷装深沉是吧?”
“问你话!”
金锋早已把短发女子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眼前的这个女人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行事风格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大哭有情,大怒有义!
英姿挺秀,娇美端庄,眉目中带着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豪气流露。
这种真性情的女子像极了自己认识的两个巾帼奇女子。
一个叫秋瑾,一个叫施谷兰。
前者是革命先驱,后者则亲手打死了大军阀孙传芳。
面对短发女子的咄咄逼人的气势,金锋闭上眼,轻轻说道:“针不错。”
短发女子嘿了声,叉着腰冲着金锋叫道:“有点眼力界嗳,这针可是我家传的。”
边说边收好银针,关上针盒,在金锋眼前晃了晃:“你小子技术也不错,就是……”
“啧啧,身子骨太差,才施了九针就累得跟狗似的,功力不够深呐……”
金锋没说话,又点起了一支烟。
短发女子似乎对金锋有些兴趣。
饶有兴致的打量金锋,抿嘴上翘:“喂。你还没回答老娘的问题呢?”
“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
金锋却是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话。
“酷暑火热,阴阳失调,多喝姜汤,消火降温。”
短发女子嗯了声,唰的下脸沉下脸,杏眼瞪着金锋。
“混蛋,骂老娘是处女是吧?”
“作死。”
说着左手过来,就要去拎金锋的衣服。
金锋眼睛一抬,迸发出一抹冷光。
短发女子说动手就动手,抬手就抓,动作利落,出手毫不留情。
一把过来,呈鹰爪捏住金锋肩胛骨,嘴里骂道:“趴下。”
金锋意识有反应,但手和身的动作却是跟不上自己的意识。
肩胛骨被短发女子抓住,传来一阵剧痛。
闷哼一声,反手去握短发女子的胳膊,位置正是短发女子的肩贞穴。
短发女子嗯了一声,露出一抹惊讶,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
并没有格挡金锋,反而一个前冲,捏住金锋的肩胛骨不放,右膝猛地抬起,直撞金锋胸口。
金锋扬起左掌横着切过去,猛力一砍,正中短发女子手太阳小肠经。
“哎呦!”
手太阳小肠经那是三条阳筋之一,被打了任谁都吃不消。
短发女子右臂左臂酸麻,疼痛难忍。
金锋脱开短发女子,面色痛苦,肩胛骨传来阵阵剧痛。
这副身体,实在是,差得离谱。
心里想要改造身体的愿望更加迫切!
短发女子龇牙咧嘴揉捏着自己的筋脉,横眉怒目,死死盯着金锋。
自己可是特种部队退役,连那些老兵都被自己打得不成样,什么时候吃过像今天这样的亏。
眼里充满了怒火,冲着金锋嘶声叫道:“老娘今天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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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锦城在经历了前些天的看海之后,天气变得异常狠辣,连续几天室外四十度的高温让整个城市就如同一个大蒸笼。
午后的阳光最是刺人,阳光透过冬青树的树叶照射下来,将地面照得千奇百怪。
蹬了几公里,金锋也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人行道慢慢前行。
林荫树下,知了不知疲倦的嚎叫,让人心烦。
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将人行道挡得严严实实。
人群里爆发出一个凄厉的哭声,在酷暑的午后听着很是渗人。
金锋推着三轮正准备绕过去,无意间的一瞥,停了下来。
一个女孩跪在地上,紧紧的握住拳头。
在女孩的脚下,躺着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金锋在今天见过两次。
第一次看到这老头是在那刘教授的三苏堂。这人求着让刘教授参加后天某个约会。
也就是因为他,金锋见到了那方胆昭日月的图章。
这枚印戳,就算化成灰,金锋也不会忘记。
因为,这枚印戳自己曾经上过手。
凡是自己上过手的东西,金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二次看到这老头是在覃允华的銭莊。
这人捧着大红包请覃允华鉴定那方印着胆昭日月的印戳图章的真伪。
这个老头自称孙林国。
覃允华为人不错,但鉴定结果却是令孙林国失望,从孙林国离开的那一瞬间,只有金锋才看见了孙林国眼中的绝望。
甚至金锋还看见了孙林国眼里的那抹决绝。
没想到才过了多久,转眼又再次遇上,孙林国却已经躺在了地上。
地上的孙林国面色灰败,有些发青,双眼鼓得老大,全身僵直,几乎没有了心跳,手里兀自紧紧的握着竖八行的信笺。
这类情况多半是因为突发的心梗或者脑溢血,印戳被鉴定为假对孙林国的打击不轻,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突发心梗或脑溢血也在情理当中。
跪在孙林国身边的是一位短发齐耳的个性女孩。
上半身穿的一件薄薄的黑色真丝露脐吊带,虽然跪着弯着腰,却依旧盖不住那傲人的身姿。
精致深深的锁骨,蓬松的吊带在女孩的轻轻抽噎间微微动,里边的风光也几乎清晰可见。
平坦的小腹哪怕是跪着也看不着一丝丝的赘肉,下半身穿着一条短短的牛仔短裤,紧紧的绷着,古铜色的长腿说明这女孩一定从事跟运动有关的职业。
锁骨精致,细腰盈盈,面若桃花般娇艳,野性十足,让人怦然心动。
女孩跪在孙林国身边,十指呈叠加摁在孙林国胸口,不停的摁压。
嘴里急促低沉的数着数字,当数到十的时候,女孩立刻放弃摁压胸腔,捏着孙林国的鼻子进行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三秒之后停顿,女孩再次摁压孙林国胸腔,做起了心肺复苏。
整个过程时间力道拿捏得相当准确,可见这女孩是个专业级的人士。
心肺复苏做了以后,女孩附耳趴在孙林国胸口,仔细听了几秒,跟着再次人工呼吸起来。
连续几次,孙林国依旧没有动静,脸上已经呈现出了青灰色,那是死气的凝结。
女孩却是没有放弃。
一次又一次机械准确的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嘴里机械的数着数字。
毒辣的阳光无情照射下来,女孩全身早已经湿透,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滴下来,呼吸急促,面色越来越苍白。
又一次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过后,孙林国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女孩跪坐在炙热的地面,紧紧闭上眼睛,攥紧拳头,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悲嚎。
“你快醒啊,你醒过来啊——”
“醒过来呀——”
“啊——”
女孩颓然垂下脑袋,泪水跟汗水簌簌而下。
“你们看什么看啊,都给老娘走开。”
“人死了你们高兴是吧?”
“滚——”
围观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无动于衷,好些个男人从始到终都贪婪的盯着女孩暴露的身体,眼神龌龊而卑劣。
孙林国的手在这时候轻然松开,脑袋软软的歪倒在一边,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身子僵硬。
女孩呀的冲着天空又是一声凄惨的悲嚎,双拳狠狠的捶了自己大腿一下,无力的弯下腰去。
头无力的垂在胸口,背部轻轻耸动,失声痛哭。
那一瞬间,金锋的心猛然间一抖。
“不信救不活你!”
“我偏要救活你!”
女孩似乎很倔强,沉寂了几秒,突然杏眼圆瞪,咬着唇嘶声叫喊,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整套的银针。
取下一根三寸毫针,捏着银针对着孙林国的胸口扎下。
这时候,一个浑厚冷清的男人声音传了进来。
“别扎膻中!”
女孩蓦地一震。
抬起头来,见到一个男生静静站在自己跟前,黑亮深邃如太平洋的双眸让自己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我来!”
金锋蹲了下来,从女孩手里接过三寸银针来,拿出火机在银针上迅速来回烧了九下,没有丝毫犹豫,一针扎了下去。
下针部位是孙林国的头顶神庭穴,轻轻一捻,针入两分。
金锋随口叫道:“两寸针。”
女孩看着金锋的下针手法顿时张着小嘴,完全呆了。
金锋回头一瞧,沉着脸从女孩手里夺过针盒,眼睛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针盒竟然是用小叶紫檀做的,看包浆足有两百年以上。
拿起一根两寸银针,金锋再次用火机烧了九下就算是消了毒,跟着再次下针。
这一针扎的部位依旧是孙林国头顶,右眉毛以上,悬颅穴。
下针三分即停,针尾捻四下!
右手下针,左手早已将针盒里的另外三根银针拿在手里。
悬颅穴针停,飞速点燃火机消毒左手三根一寸银针,出手如电,刷刷刷连续三下,接连刺入五处、本神和目窗三个穴位。
下针各自三分半,两分和一分七,即刻停止。
下了这三针,金锋速度更快了。
掀起孙林国短袖,五指并拢,针盒里最后的四根六寸、七寸、八寸银针从指缝间齐出。
四针齐下,分别扎入天突、紫宫、紫府,最后一针才是膻中。
在扎针的同时,金锋另一只手掌摁住孙林国胸口,随着下针的深度和力道,轻轻一搓,猛地一拍。
早已气绝的孙林国腾的下坐将起来。
“哇!”
的下!
孙林国喷出一口血色的血块,跟着侧趴在地,卷缩成一团,不停的呕吐。
身子不停的痉挛,不停颤抖,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这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出来,在场所有人就跟见鬼似的吓得哇哇大叫,慌不迭齐刷刷的往后退。
胆子小的摔倒在地,却是全然不顾,爬起来就跑。
金锋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可怕,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那般湿透。
一旁的短发女子惊愕交错,瞪大圆眼,呆呆看着金锋,手里的针盒掉了全然不顾。
嘴里却是失声尖叫:“鬼针!!!”
金锋紧紧咬着牙,面容狰狞而痛苦,右手颤抖指着孙林国,嘶声叫道:“把……他翻……过来!”
短发女子乍见孙林国卷缩成婴儿那般,倒吸一口冷气。
急忙过去,双手一探,握住孙林国双腕,双手拇指紧扣,掐住孙林国脉门,平伸双手往后一掰。
孙林国顿时倒在短发女子怀里。
跟着短发女子双手从后抱住孙林国小腹,右膝上提,毫不犹豫的顶在孙林国后背。
双手发劲,用力一抱。
孙林国依旧像是触电般的颤抖,嘴里却是哇哇哇的吐出无数口黑色的血块来,腥臭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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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大力沉,带着一股沉重的呼啸。
傲哥眼睛一凛,抬脚横扫。
残影一晃,劲风扑面!
“波!!”
只听见一声爆响,满瓶啤酒瓶被傲哥一记鞭腿硬生生的踢爆,碎渣满天乱飞。
傲哥单脚立地,穿着人字拖的右脚高高的定在半空,冷笑起来。
“怎么着?还想跟老子打一架是吧?你特么打得过谁?”
金锋满脸满身都被啤酒浸濕,泡沫从头上慢慢的流淌下来。
脚上好几处都被玻璃碎渣划破,丝丝猩红垂落在地。
一把抓起桌上的盘子,狠狠的就把泡凤爪砸成稀烂。
傲哥哈了声,露出阴冷的笑脸,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指指桌子。
“砸!”
“尽管砸。”
“使劲砸。”
金锋一脚将一个啤酒空瓶踢飞出去,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垃圾满堆的院子里,空气异常沉闷,浓浓的火药味充斥半空,静得可怕。
周淼身上全是油污碎渣,手里还拿着最后一只泡凤爪。
默默地把凤爪扔桌上,拿起扫把默默的收拾残局。
“傲哥,锋哥,你们都别吵了。丹哥回来,让他自己选吧。”
“要开学了,老五老六今年要考学府。他们读的网班,成绩都是全县前十。考重点肯定没问题。”
“老五今天还打了电话给我,他跟老六在家里天天采松茸和鸡枞,今年天气不好,松茸价格高。”
“老六叫我们不用担心钱,他们采的山货就能卖够学费。再加上奖学金,连生活费都省了。”
“咱们几兄弟没出息,老五老六一定能考上大学,给我们争气。”
周淼的话如流水般流淌,静静的,无声的!
听到周淼的话,金锋深深呼吸,坐在地上点上了烟。
傲哥同样坐了下来,背对金锋,自己又点上烟。
空气有些沉重,让人压抑得不得了。
周淼拿着桌上的钱走到傲哥身边递过去,轻声说道:“傲哥,钱你拿着。做海报做广告,都用得上。”
傲哥没好气的叫道:“现在都在网上找人,我加了几百个失踪人口群,群主都是义务建的,打广告不花钱……”
顿了顿,傲哥语气放缓,但话语依旧冰冷。
“钱给你拿着。你不是说废品站要办手续吗?这些钱拿去添补。”
一边的金锋冷冷说道:“废品站跟你没关系,你的钱拿起滚。”
傲哥手捏着烟指着金锋,大刺刺冷笑说道:“还是那句话,金老三,你特么没资格叫老子走。”
“别忘了当初卖了所有来锦城,用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有老子的四分之一。”
金锋冷冷说道:“我还你。”
“还什么还。”
傲哥火气又上来了,咬着牙,冷厉的说道:“三水说办个手续要十万,你特么压了那么多货,手里还有一万不?”
“还!?”
“说得好听。鸭子死了嘴巴硬,少逞能。”
“十万块钱,你特么把你自己拆了卖零件都卖不够,还还老子的钱!?”
“你给我滚!”
金锋站起来怒怼傲哥。
傲哥完全没把金锋放在眼里,冷蔑轻笑,嘶声叫道:“还要老子说几次,你特么……”
这时候,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
惨淡的菊灯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有些变形,九分清纯的脸上带着一分天然的魅惑,让人禁不住的生起怜爱。
冰肌玉骨,暗香浮动!
一身校服的女孩出现在院子里,暗淡的孤灯开始放出明亮的光芒。
“傲哥,你来啦。好久没见着你了。”
柔柔的话语似最清冽的山泉,涓涓的流淌在每个人心间,那声音似有一种魔力一般,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间消散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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