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陆游的故事,李进只把那个故事告诉秋儿和月儿,再也没和别人说过。
然后秋儿再负责说给听雨楼中众人听,听雨楼的人说给客人听。
月儿则告诉王府中的丫鬟,丫鬟又会告诉其他下人,其他下人再外出告诉外面的人。
经过这么多周转,关于潇王偏将“陆游”的事,绝对会散布出众多不同版本。
一旦事情变得众口不一,真相也就会迷离起来。
这时候把那诗挂出来,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事情是存在的。
但又根本没人能说的清到底真相如何,把人吸引过来的话题就有了。
……
京都大雪已经停了三日,雪却没散去。
德公刚走出书房,下人立即为他披上大衣,提着一盆炭火走在身侧。
“老爷,今天还去听雨楼吗?”老仆人问道。
“我还未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那听雨楼。”德公笑着问。
“嘿嘿,老爷你不知道吗,这两日听雨楼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有个潇王老将前几日在听雨楼做了首很了不得诗,随后愤懑而终,
好多文人才子都去看了,都说是好得不得了的诗呢。”
“噫?还有这事?”德公很意外,莫名的想起前几天李进的种种怪异作为,隐约感觉有什么事发生。
“难道是那小子在做什么?老夫这便去看看,你去备车。”
老仆人刚要退下,又回头补充道:“老爷,今早小姐也来问我你去不去听雨楼,要不要…”
德公抚着胡须一笑:“哦,难得啊,叫上吧。”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说着老仆人匆匆转身离开了。
德公看着满院子的雪,摇摇头道:“阿娇也想去啊,看来那小子确实厉害,可也不知对我王家是坏是好啊…”
……
月儿拉着衣袖,李进伸手就轻易穿上棉袄,月儿也低头为他把绑腿细心的缠上。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李进一如既往晨练跑步。
他这几天的训练量已经翻了好几倍,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在河边跑了一会儿,远远的看见远处陈钰的马车又出府了,应该是去上朝。
陈钰的府邸距离王府不远,李进之前跑步的时候,多次遇到陈钰去上朝。
中间还跟陈钰打了个照面,陈钰认出他,怕他又胡来,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把鞋子都跑掉了。
李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好心的捡了鞋子,追上前去还给陈钰。
这番举动让陈钰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觉得李进依旧是纨绔子弟。
今天,远远的李进看到有两人身影跪在雪中,跟那陈大人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清。
陈大人似乎也在回应,之后他甚至也要给两人跪下,却被急忙扶起来。
李进来了兴趣,陈钰可是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下跪?
好奇心驱使下,李进加快速度跑过去,可刚刚那两人行动隐秘,刻意不想被人发现,不一会就消失在街角,天色太暗,他只得无功而返。
……
德公坐在马车里穿过街道,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有关听雨楼的议论。
他靠着车壁,闭目思虑:“老夫总觉得这诗来得蹊跷,李进刚装整好听雨楼,然后就有诗传出了,还带着个忠肝义胆的故事。”
阿娇微微抬头:“爷爷是说这是世子故意的吗?”
“只是臆测,不过我觉得差不了多少。”德公面无表情。
“可世子也没什么才学,总不会…找人代写的吧,可又有何人会帮他代写呢,要知道以他的名声…”阿娇接话道。
“代写自然不可能,可找人买一首总是行的。他大概以为一首诗就能当个噱头,把人都引过来,若真是如此,我算是错看他了。”
德公越说脸色越发不好看:“望江楼有晏相真迹,咏月阁有数不清的诗词,难不成他随便买一首就能好过众多才学之士竭心之作?投机取巧,愚不可及!”
德公说着拍了一掌膝盖,脸已经黑了:“还有,他如此做法明明就是把诗词当成生意来做,有辱斯文。”
“最可气的还是借用先人之名,以先人圣名来谋取财帛金银,这是不忠不孝!”
德公说得满脸怒色,花白的胡子不断抖动。
阿娇紧张的道:“爷爷息怒,或许…或许另有隐情呢……”
“哼,你这丫头,前些日子不是还恨他的吗,现在倒开始帮他说话了。”老人瞪着眼睛道。
阿娇微微一慌乱:“哪有,我只是…只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
德公摇摇头也不说话了,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到了听雨楼。
…
和德公所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只是随便弄首诗便来做噱头,怎么可能吸引到人。
可还没到听雨楼,酒楼前的河堤岸柳下,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还有人不断进出。
德公惊疑了一阵,在阿娇的搀扶下下车,走过几步与两个出来的书生擦肩而过。
“好诗,果然好诗啊!”
“是啊,读来让人心潮澎湃,小生恨不能立即弃笔从戎,报效国家,为皇上分忧啊!”
“陆游老先生沙场杀伐一生,命不久矣之时尚思为国为民,如此才情和胸襟,实在令人佩服…”
“没想到这京中还如如此才情雅致之地,明日你我再相约此地瞻仰老先生风采如何?”
“正当如此…”
两人说着匆匆走过,话虽快了些,却全落在德公耳中,他越发惊疑。
到底是什么诗词,能让书生如此推崇?
匆匆走进酒楼。
与平日清冷全然不同,这才一日不见,空荡荡的一楼大堂几乎是满座的!
大多都是文士装扮,议论声此起彼伏。
严昆掌柜见他,连忙迎上来,将他带上楼。
终于在三楼,德公看到了那传言中的诗,装裱并不华丽,就挂在正中梁柱上。
行书体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力道如同要透纸而过一般。
他默默读了一遍,“噫”了一声,又读一遍,然后再读……
脑中嗡嗡作响,忍不住后退几步,嘴里却念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小说《逍遥王侯》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晏君如一开口,周围人都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觉得可行,也有些在迟疑。
李进拍手道:“晏公子办法是好,但也有不公之处,若说吟诗作词,头筹必然是你们三位……”
他这话算是给足三人面子,三人连连拱手,心中自然高兴。
“不如这样,诸位想要上三楼尽可奉上大作,每月十五我都会请京中大家评出十五篇佳作,中选之人都可上三楼,为让每位读书之人都有机会,每过一月便重评一次,诸位以为如何?”
第一名压力太大,这会让很多人放弃竞争,如果是放大这个额度,就能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世子高明!”
“如此甚好,大家都有机会一睹老先生真迹了!”
“世子,这诗词写好了如何上递?”有人问道。
李进指了指严昆:“诸位若有高作,交给严掌柜即可,若是突有灵感也可找他要笔墨纸砚,只要诸位不像那冢公子一样舞弄是非,这听雨楼就是为诸位读书人而设的。”
在场所有人都激动得不行,更是有人突生灵感,当场就要写诗。
这么一来,听雨楼就更加热闹了。
李进松了口气,之后这不只是财源广进,也再无人敢来闹事了,可以放放心些躺在家里数银子了!
三楼,德公和阿娇也听到了二楼的事,又被李进的手段震惊了一把。
这小子,深不可测啊!
正惊诧着,李进上来了,看见两人,下意识张口就道:“德公又来给我送酒啦!”
德公脸一下子黑了。
“噗嗤”阿娇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李进靠坐下来,随后拿起酒杯递过去,阿娇已经给他斟满了,啧一口,酒温尚好,又插了一筷子桌上羊肉,吃起来。
德公想要说什么,瞪着眼终是没说出来。
阿娇似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
“你刚刚说要请京中大家评品诗词,你想要找谁?”德公又问道。
李进摊了摊手,“不知道,我并不认识京中大家。”
陈钰倒是大家,但是他把人家打个半死,绝不会帮他的。
德公又瞪他一眼,干巴巴道:“既不识大家之士,诗词评选你究竟准备如何?”
“还能怎么办,我自己随便选,到时再告诉他们是找某某大家挑的不就完了,反正谁也不知道。”
“你…你这是胡作非为,有辱斯文!”德公怒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
德公哼了一声,昂首挺胸道:“反正也是空闲无事,这事便让老夫帮你做吧。”
阿娇惊讶的抬头:“爷爷…”
李进也愣住了,放下手中酒杯,抬手打断他:“等等等等,你要帮忙倒是好事,但你是什么大家?”
德公骄傲的抚着花白胡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哼,老夫乃当朝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德公是也!”
李进有些懵逼,突然瞪大眼睛跳起来指着他:“平章事?那不就是王越吗!”
“正是老夫!”德公得意道。
李进脸都黑了:“好啊,你这老头好狡猾!”
搞了半天这老头就是他最大的对头之一,王家的王越!
难怪他会问皇上赐婚之事,亏李进这么信任他,还把方法跟他说了!
李进气得来回踱步,王越自知理亏,也不出声,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见他如此,阿娇慌张的站起来,低头小声道:“此事…此事是我不好,请世子千万不要生气…”
李进正在气头上,怒道:“我能不生气吗!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居然算计我!”
结果一回头,小姑娘居然低声啜泣起来。
额,不会吧,这就哭了…
“罢了。”李进叹口气坐下:“别哭了,给我倒酒。”
“哦…”阿娇应了一声,有些始料未及,擦擦眼泪,听话的坐下,给他斟酒。
李进生气在于这老头隐瞒他,但不管怎么说这老头都不是坏人。
“会下棋吗?”李进突然问。
“会!”阿娇连忙抢答。
李进摆摆手:“我问你爷爷。”
“琴棋书画、君子之艺,老夫自然会。”
德公抚着百花花的胡须,很有逼格的道。
“好,你等着。”李进说着噔噔噔跑下楼,不一会拿着棋盘和棋盒上来,直接放在脚边。
“来一局。”李进毫不客气,执白先行,刷刷就放上去,
德公跟上,他对自己的棋艺无比自信。
过了一会儿…
德公皱眉,思考很久才落下一子。
过了许久…
棋盘上的黑子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难成大势。
德公黑着一张脸,嘴角都在抽搐,举棋不定好一会儿终于无奈投子认负。
观棋的阿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是懂棋的,看的出来爷爷并没有让手,是李进更胜一筹!
李进得意站起来,哈哈哈大笑道:“德公啊,今日家中有事,就先走一步,以后有空常来下棋啊!”
说着扬长而去,总算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看着世子身影洒然消失在楼梯口,阿娇想笑,但又不敢笑。
德公又饮一杯,摇头道:“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啊,老夫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说着突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孙女:“阿娇,你觉得他如何?”
被突然问起,阿娇有些慌乱,想了想道:“世子很好,总觉得比今天楼下那些公子好得多了…”
“呵呵,你不是说男人要有才学才好吗。”德公笑着道。
阿娇安静的想了一会儿,“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可世子…总觉得他身上有比才学还贵重的东西。”
德公欣慰点头:“你能懂这些也是好事,可惜了你是女儿身,比你那些兄弟透彻得多,不过最透彻的大概还是那小子吧。”
说着换了语气:“不过你之前还叫人家混蛋,怎么现在都该呼世子了。”
阿娇一愣,脸色微红:“那…潇王之子本就当称呼世子才合礼法,自然应该这么称呼…”
说得有理有据,话却越说越小了。
德公抚须默不作声。
小说《逍遥王侯》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因为我也经常爬墙,快点拿着不然凉了。”李进笑了笑。
何芊脸色微红,犹豫再三哼了一声,还是接过李进递来的肉串,小口吃起来。
她是真饿了。
“喝酒还是喝茶?”
“酒!”她越吃越香,估计也是饿坏了,头也不回答应。
李进给她倒酒,然后道:“其实我也明白,想让你打消报复我的念头是不可能的,毕竟之前的事对你来说确实太过分了。”
“哼,你知道就好!”何芊小口吃着烤串。
“不过按你现在的办法是不行的,听雨楼中有那么多文士名人你自己也看到了吧,要是拿听雨楼闹事,岂不是会得罪很多人。”
李进把手中酒杯递给她,小姑娘喝了一口。
“那又如何,你想威胁我?”何芊不愧名门之后,很多话外之音都听得出。
李进把烤好的肉串接着递给她,小姑娘虽然要强,但脸皮还是薄,吃完也不好意思自己伸手。
他接着循循善诱:“不敢,我只是想劝你要为令尊大人想想啊。何大人现在是开元府尹,而当朝平章事王越年事已高,目前半隐退状态,估计过不了几年就会致仕。
到时四个宰辅之位空出一席,何大人最有资历担任。只要不出什么大错,进位宰辅之重就顺理成章。
而看何姑娘这些天的行事,又是衙役保护,又是悄悄翻墙出门,不尊礼数,不循女训,你要是去听雨楼一闹,这么多文士不满,对何大人声誉影响肯定不好。
我虽然是纨绔子弟,可总归也是皇家血脉,皇帝爷爷也会召我入宫,
你要是这时候报复我,会给何大人带来麻烦,虽然现在没事。可等到进位宰辅时,有人拿出来做文章,可能会毁了何大人前程!”
李进语重心长的道,活脱脱为她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何芊明显被镇住了,呆呆不说话,一个人静静想起来。
“何大人如此爱重你,作为女儿是不是也该为何大人分忧啊。退一万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必急于一时啊。”李进接着使劲忽悠。
许久后,何芊才从思考中回过神,心中似乎有了决断,不情愿的道:“你这混蛋,虽是自保,但总归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我知道你诡计多端,听雨楼中人众都不知是如何让你骗来的,但若是为了父亲……”
小姑娘捏着拳头,轻咬嘴唇,最终还是不甘的道:“此仇我先放下,终有一日我会……”
“哈哈哈,那就好,来来来多吃点。”李进笑着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烦心事终于又了结了一桩。
心情舒畅,李进继续给月儿秋儿讲笑傲江湖的故事。
“你在说什么?”
“说故事,你不嫌弃就一起听。”
何芊满脸嘲讽:“哼,你这纨绔子胸无点墨,会说什么故事?”
话虽这么说,但是只听了一会儿,何芊就动容了,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
金庸的小说是十分吸引人的,尤其是笑傲江湖的故事,引人入胜。
三个丫头听得入迷,说到令狐冲巧遇魔教长老曲阳时,何芊抬手道:“停,凳子有点凉,还有没有垫子?”
“秋儿,去给她拿一个。”李进开口。
“不用,我自己去拿,你跟我说在哪。”
李进指了指里屋:“直走进去椅子上就有,不过那是我的屋子,你确定要自己去?”
何芊没回答,起身沙沙踩着院子里的雪,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何小姐真大方。”秋儿一边用炭火温香茶和酒一边道。
李进好笑的道:“她这叫看似大方,实则害羞,觉得总是劳烦你和月儿过意不去。”
“那多不好,何小姐是好心的,就是人凶了一点,早知道我给她去拿好了。”月儿歪着脑袋道。
“别,她这种性子让她自己去才是对她好,跟牛一样,倔起来拉不回头,但其实是温顺的动物。”
李进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递过去,秋儿为他满上。
“世子怎么能说何姑娘是牛呢,小心她又生你气了。”月儿小声道,李进哈哈笑起来。
不一会儿何芊出来了,怀里抱着三个垫子快速跑过来。
“喏!”她伸手掏出怀里的垫子,一个递给月儿,一个递给秋儿。
秋儿接过垫子想给李进,她立刻就不干了:“干什么,那是我给你的,又不是给他的!”
李进好笑:“好了好了,秋儿你自己用,我不冷。”
这下何芊才放下垫子坐下,把酒杯递给秋儿:“秋儿妹妹,我也要。大混蛋,那屋里挂的诗词是你写的吗?”
李进摇摇头:“不是,秋儿写的。你说不定还没人家大,还占便宜叫妹妹。”
“要你管!”
小心思被戳穿,丫头不满的道:“我看也是,你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怎么可能写出那么好的字来,不过临摹的是陆前辈的诗词还算没到无可救药,至少心中还有家国,你接着说故事吧。”
李进接着给三个小姑娘说接下来的故事,香茶暖酒说笑客,满亭皆是笑语声,
三人慢慢沉浸在那刀光剑影,爱恨情仇的故事之中。
…
坤宁宫,地处后庭,乃皇帝寝宫,前堂也会被用于办公。
吴皇后年过五十,她坐在皇帝身边,将累成一堆的折子看一遍,然后总略一些说给皇帝听。
吴皇后本名吴怀薰,曾为皇帝诞下一子二女,长子李承社就是过世的潇王,她也是李进的皇奶奶。
“这几日辛苦你了,怀薰。”皇帝伸手搂在她腰间。
皇后一边继续看折子一边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该让王越养病,有他在,奏折也会精减九成。”
皇帝摇摇头:“我也不想,可现在我又不能出宫去,这时只有总理万事,才能快速熟悉全国境况,以备来年,我等了那么多年,决不能有失。”
言下之意,竟是要上前线!
小说《逍遥王侯》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