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之前,我收到了周璇的一条微信:「如果是那块手表让你误会,我可以解释。
」我没理。
十分钟后,周璇又发来一段话:「上个月我妈从国外带回来两块手表,我自己留了一块女式的,那个时候刚好是江陵的生日,我没多想,就把另一块送给他了。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江陵也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打字问,「你是说,你手上也有一块跟他相同款式的手表,女士的?」周璇没再回复了。
第二天一早,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提着原来那个行李箱,和陈瑞一起坐上一早就预约好的滴滴。
通过后视镜,我看见我妈站在门口。
她怔怔地看着我们,嘴唇似乎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路上,江陵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发了几十条微信,问我现在在哪。
我只回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陵隔了很久才回复,「陈楠,我没同意。
」我直接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陈瑞租的房子是个小两室,装修走现代简约路线,很干净,而且离我公司也近。
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整理好。
陈瑞累得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姐,今晚你必须请我大餐。
」我笑着说了声好。
拿手机预订餐厅的时候,我想了想,让陈瑞把乔一清也叫了过来,就当答谢他昨天帮我搬家。
路上有点堵车,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约定的餐厅。
乔一清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他微微低着头,一手搭在屈着的膝上,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四周嘈杂的世界仿佛跟他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高中的某个午休,我被梦魇惊醒,平复着呼吸,余光不经意往乔一清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在做题。
坐姿很端正,手指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着,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
发现了我的目光,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转过头继续做题。
过了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拿纸擦了擦额头,低头一看,那张纸瞬间被汗湿透。
刚收回思绪,就听见陈瑞在我旁边捂着脑袋嘀咕,「完了完了,上班迟到就算了,请他吃个饭我还迟到,新仇旧怨,一清哥那不得削死我。
」我拉着陈瑞走过去,语气诚恳地说,「抱歉,我们来晚了,待会儿你想点什么尽管点,不用帮我省钱。
」乔一清抬起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随后叫来服务员,很自然地把菜单递给了我,「还是你来点吧。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店里突然响起钢琴声。
我这才发现,餐厅大厅中央有个很大的台子,上面放置着一架白色的钢琴。
有个女生正背对着大家在演奏。
她身后的墙上挂着很多同心结。
陈瑞小声咳了一声,「这是这家餐厅特有的营销模式,来这里吃饭的情侣,只要上去弹奏,就可以获得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同心结。
所以很多情侣都会来这里打卡。
」我正吃着菜,一个没注意地「哦」了一声,就被呛到了。
正低着头小声咳嗽,感觉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脊。
刚刚缓过来,就看到面前被推过来一碗汤。
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乔一清漆黑的眼。
我愣住了。
乔一清也微微一顿,随后动作十分快速地拿过陈瑞的碗,也给他盛了一碗汤。
陈瑞一脸蒙,「我又没被呛到。
」乔一清:「......」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陈瑞看了看乔一清,又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去洗手间了。
台上的钢琴演奏刚好结束,我下意识看过去。
那个女生恰好转过身。
竟然是周璇。
她笑着接过工作人员给的同心结,低头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便走下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出意外地,我在她对面看到了江陵。
同心结被他捏在手里,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周璇凑过去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定定看着这边,他抬起头,刚好跟我对上视线。
一瞬间,他眼里有明显的错愕,脸色也沉了下来。
下一秒,人已经大步走到我面前。
视线在乔一清脸上停了停,转过头看向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带着质问的语气,让我感到一股怒意顿时涌了上来。
目光下移,落在被他紧紧攥着的东西上,这才淡淡地问,「同心结好看吗
江陵脸色微变,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记忆里那个青涩真挚,总是温柔注视着我的少年,好像越来越模糊。
「是这样的。」周璇也走了过来,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刚才我和江陵打赌,如果我能拿到同心结,今天这顿饭就让他请。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还会弹钢琴。」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又是一场误会
她微微一笑,「当然。」
江陵似乎松了口气,眼底最后一丝不自在也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无声的斥责。
好像在说,陈楠,你看啊,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笑之余,我忽然感觉很疲惫。
沉默了很久,我小声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江陵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周璇一眼。
接着迅速移开视线,盯着我,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陈楠,我爱你。」
这一幕让我的心重重收缩了一下。
我很清楚,江陵不见得多喜欢周璇。
我也相信,他确实是爱我的。
可他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时候太热烈,以至于他没那么爱的时候那样明显,连我这么粗心的人,都可以一眼看穿。
我曾听人说,毁灭永远是最容易的。
就像现在,我对他的感情,在他看向周璇的那一眼,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忽然就消散了。
江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触碰我的脸颊,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楠楠,我承认之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但同心结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从来没想过和她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平静地看着他,余光瞥见一旁周璇惨白的脸。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很轻的一声,讽刺意味却很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二位。」
乔一清慢慢站起身,看着江陵和周璇的眼神,像是置身事外要看一场好戏。
「你们知道同心结的寓意吗
江陵冷冷盯着他,没有搭话。
「看来是知道。」
乔一清笑了笑,嗓音隐约透着一股不屑,
「打着朋友的名义,又做着情侣之间的事,你们倒是心照不宣。」
江陵脸色煞白。
......
回去坐的是乔一清的车。
深夜的公路车辆稀少,乔一清把车子开得很平稳。
可能是太累了,陈瑞裹着毯子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厢里正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刚打了个哈欠,就听到乔一清低沉的声音:
「大概还要半小时,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不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发着呆,视线游移到乔一清的身上。
他专注着开车,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格外清冷。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他对江陵说的那些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乔一清「嗯」了一声。
「假如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乔一清微微侧目,瞥了我一眼,语调很轻很慢,
「我从小到大都很专情,没有这种假如。」
我一噎,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有呢
他沉默了片刻,
「短暂的心动或许很正常,但做人要有清晰明确的边界感。如果爱上了别人,控制不住逾越了底线,又舍不得跟现任分手,不管男女都是十足的垃圾。」
我沉默着听完,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忍不住打趣,「你还会骂人!」
乔一清回答得很淡定,「只骂垃圾。」
我:「......」
一直到打开门下车,我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发现乔一清跟我印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还挺......真实?
也不算特别难以接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江陵来找过我很多次,都是在我公司门口堵我,语气低软,态度诚恳。
即使我没有一次理会过他,他也没放弃,每天雷打不动地等在楼下。
这天我加班比较晚,同事买了面包上楼,分了我一份。
她有些犹豫地说,「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男......前男友一直站在外面,让他进门他也不肯。」
我心一跳,从抽屉里拿伞赶紧下楼。
刷卡走出办公楼,才发现雨下得确实很大。
江陵整个人站在雨中,短发上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颌滑落,浑身湿透。
我沉默地撑着伞走过去。
「跟我来。」
在几个路人打量的目光中,我带着江陵走进办公楼,递给他一包纸巾擦脸。
江陵慢悠悠坐下,声音含笑,「楠楠,你还是心疼我的。」
我看着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得意,忽然有些烦躁。
「等雨小一点,你就走吧。」
江陵一愣,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周璇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但我跟她——」
听到这个名字,我莫名有种厌烦,冷冷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了,我们就这样吧。」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漠,江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到底还想怎样?真打算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分手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浑身冰凉。
江陵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就是想不通,我明明跟她什么也没发生,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紧皱着眉,脸上的神情真的很迷茫,
「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呢,楠楠?我跟她什么也没发生,就因为这样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你就要跟我分手吗
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大概,他是真的搞不懂,明明已经放下姿态来哄我,可我究竟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可是,他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他一次次放纵和默许周璇的靠近,享受掩藏在虚伪平静水面下的刺激,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被我发现吗?
还是明知道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却抱着侥幸心理,赌我会不会心软呢?
我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脸,冰凉而又湿润。
江陵慌乱地想拿纸巾帮我擦眼泪。
「江陵,你刚才说和她什么也没发生,是吗
江陵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我拿出手机,把周璇那条「仅他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和上次周璇所谓的关于「手表」的解释,截图给他看。
「现在呢
「你说你们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偏偏做的都是情侣会做的事
江陵的脸色一点点发白,最后,我听见自己小得可怜的声音,问了一句:
「江陵,你从前几乎不吃面,最近又为什么爱上了骨汤面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格外大,淅淅沥沥的雨水似乎要把周围声响都盖住。
江陵很久没有再说话,最后悄然无息地,一点点消失在雨幕里。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江陵没有来找过我。
陈瑞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带我去爬了几次山,但每次都捎上了乔一清。
所以我最近跟乔一清的关系还不错,至少算是朋友吧。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我工作更忙了,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九十点才回家。
我爸平常没有什么大事一般不找我,今天突然发来了一条微信:
「楠楠,中秋回家吗?你妈买了很多大闸蟹。」
我想了想,打字:「最近工作很忙,可能会加班。」
我爸那边好半天才回复:「注意身体。」
放假的前一天,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一接才知道是周璇。
她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跟我喝杯咖啡。
想了很久,我回了个,「好。」
周璇选的咖啡馆离我公司不远,下班后我直接打了个车过去。
坐下后,周璇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要江陵了。」
我一脸莫名。
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那天从餐厅回去后,我就跟江陵表白了。」
周璇停顿片刻,语气很无所谓,但嗓音里的苦涩却让人难以忽略,
「他这次明确拒绝了我。」
这次?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没放弃,这些天也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拒绝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决。」
「有次公司聚餐,几个同事起哄要撮合我跟他,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警告他们不要乱开玩笑,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周璇冷笑了一声,「可当时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和你分手了。」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我不明白江陵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最让我死心的是......」
周璇蓦地抬头,眼圈微微泛红,
「聚餐结束,他喝了很多酒,叫了代驾。我不放心,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你家楼下。」
她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正好看到你跟一个男人一起上了楼。」
我微微一愣。
一大段记忆猛然窜入脑海。
周璇说的那天,应该是上周末,我和陈瑞他们去爬山。
下山的时候,我和乔一清聊到了高中时班上同学奇奇怪怪的外号。
陈瑞突然插一嘴,「上次我在公司看到一清哥跟他妈视频,他妈喊他乔乔,还催他快找对象!」
我惊讶地看向乔一清,「乔乔
乔一清耳尖泛红,却强作淡然。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别再叫了。」
我想忍住笑,但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乔一清沉默了一路,我就笑了一路。
结果乐极生悲,不小心崴伤了脚。
他们把我送回家后,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碘酒和棉签用完了,就让熟悉路的陈瑞去附近药店买。
当时是乔一清扶着我上楼的。
没想到因此被江陵误会了。
不过也没必要再解释了。
「我从来没见过江陵那副样子。」
周璇压低声音,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明明很爱干净的人,难过地蜷缩在地上,双肩颤抖得很厉害。」
「我听见他在哭。」
周璇苦笑了一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是真的后悔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直直盯着我,
「可惜已经太迟了,你不会再原谅他了,是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
眼底的紧张和试探显而易见。
突然就明白了她今天叫我过来,又莫名其妙对我说这些话的真正原因。
她从来就没想过放弃江陵,只是想确定我的态度。
她想知道,江陵的深情,江陵的后悔,能不能换来我的回头。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包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再费这些心思了,我跟江陵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周璇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尴尬,却终是松了口气。
......
中秋这几天,我不用加班,也没回家,就窝在出租屋里写下季度的策划案。
陈瑞给我寄了样东西,是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
奶灰色,摸起来很柔软,也很暖和,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但我没有戴,收进了抽屉。
熬了几个通宵,策划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的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提不起劲儿。
凭着仅存的力气,我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想给陈瑞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
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眼前一黑,彻底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腕上扎着吊针,房间里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儿。
旁边有围着几个人,似乎在说什么话。
乔一清正拿着笔记本坐在旁边专心敲字,淡淡光线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连细小的绒毛也泛着暖光。
「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透了。
「醒了
乔一清立刻合起电脑,拿过床头的保温杯,给我倒了杯水。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喝下,慢悠悠地说,
「早上在电话里你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挂断,我就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发消息告诉了陈瑞,他离得比较远,就把你家放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了我,让我先过去。」
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蒙,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一大段话,又听见他说,
「医生说你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引起血糖过低,所以才会晕倒。」
我摸摸鼻子,有种不知从哪来的心虚感,「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
乔一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跟高中一样拼命。」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问,「陈瑞呢
乔一清看着我,片刻之后失笑着侧开,嗓音温淡,「他给你买吃的去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又问,「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来过
乔一清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才低声回了句,「你妈早上的时候来过。」
我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那时候,我隐约看见我妈红着眼睛,一脸着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为我急哭的模样。
因为太过不真实,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突然,头顶被轻轻地拍了几下。
那只手温暖干燥,似安抚,又带着些温柔。
我蓦地抬头,刚好和乔一清目光相撞。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愣了一下。
顺着他的视线,我慢慢转过头。
江陵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眼尾微微泛红。
才一个月没见,江陵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脸色很差,衬衫有些褶皱,下巴泛着淡青的胡茬,黑眼圈很深,看得出来应该是长时间没休息好。
童年的那些经历让江陵非常讲究这些生活细节,纽扣永远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向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和他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颓废狼狈。
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疼吗?
好像有点。
但更多的是无法再回到过去的怅然。
他对周璇确确实实是动了心,不管是一时的新鲜感,还是暂时的心动。
不知不觉中,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另一个人。
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可那又怎样呢?
那根刺已经深深扎在我心里,每见他一次,就深一寸,就疼一分。
我拥有过满眼是我的他,又怎么能跟现在的他继续在一起?
我还在发呆,江陵已经提着一个保温罐走过来,语气透露出些许的小心翼翼,
「楠楠,听说你病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肉蟹粥。」
我回过神,注意到他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应该是煮肉蟹粥的时候弄伤的。
江陵小时候家里没人在身边,只能自己学着做饭,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
后来条件好了以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厨房。
没想到他会给我煮粥。
「做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酱油了,等买回来,粥却差点烧糊。」
江陵打开保温罐的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后来又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
我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一下子又想到之前江陵三番两次陪周璇吃骨汤面,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连我也没拥有过的例外。
所以,江陵啊江陵,你是在弥补吗?
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江陵,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再做这些。」
他身子蓦地一僵,呆呆望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走吧。」我说。
「楠楠,我真的跟周璇已经说清楚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江陵双唇紧张地蠕动着,声音有些颤抖,几乎语不成调,
「从前都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一样,明知道她对我的感觉,却放任自己跟她接触。」
我轻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江陵眼圈突然红了,就要伸手来抓我的手。
我下意识躲开了。
他的手猛然顿住,僵硬在半空中几秒,又收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平静地问。
江陵眉头皱了又皱,似乎想反驳什么,又像是无从反驳,最后只能闷闷地说,
「那段时间我们恰好负责一个项目,她真的很努力,很拼命。我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你曾经的样子......」
「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你,但还是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楠楠,我真的知道错......」
江陵突然顿住,眸色极深。
窗外起了微风,乔一清自然地俯身贴近,将我额头上被吹乱的几根头发挽到了耳后。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极淡的清香,不刺鼻也不突兀,很好闻。
我身子微微紧绷,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乔一清帮我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给我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在我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乔一清抬眼迎上江陵的目光,嗓音淡淡,「你继续啊。」
江陵沉默了。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抬头看向我,双眼通红。
「不管我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是吗
我平静地回看他,「有些事,我没办法做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陵垂下眼睑,轻手轻脚把手里的保温罐放在桌上,声音低沉晦涩,「对不起。」
他走得很慢,背脊微微弯曲,到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他却走了很久。
病房里的光线过于明亮,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寞随行。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乔一清。
他旋转开保温罐,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以前跟他在一起,都是你做饭吗
我点头。
「难怪。」
乔一清把盖子合上,眼底流动着对食材的怜悯。
然后看向我,「我厨艺还不错。」
我一愣。
门忽然开了,护士来帮我换吊瓶。
乔一清很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记本敲字。
护士走后,我拉高被子,打算继续睡觉,耳边响起了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微阖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刚才听他说那些话,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他的声音很低,可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并不妨碍我听清楚。
我沉默许久,「没有。」
乔一清似乎笑了笑,「挺好。」
我睁开眼,身子坐直,看向他。
他同样不闪不避地注视着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他刚才微微凑近,帮我挽发时的眼神。
好像,有太多的内容在里面。
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我想多了。